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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仙人山风景区是东北著名旅游观光胜地。它本是长白山支脉之一,从松嫩平原逶迤而下,到了这里突然奇峰突起,变得格外峻峭。其实它的海拔高度并不高,最高的仙人峰顶九重天也不过九百多米,但因为它的周围方圆百里都是平原,远望群峰便有些高耸入云的气势了。景区的面积并不大,只是它的山奇、林幽、泉清、庙古,足以使游人陶醉其中,故从唐代起就陆续建起不少寺院道观。如今这里释道两家基本上平分秋色,北山以道家为主,南山以佛家为主,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新开发的仙峰市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与仙人山风景区相毗邻。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占地五平方公里的园区已经初具雏形。几十个亿投资的中外合作项目陆续上马,这对全市的经济转型无疑是个良好契机。仙峰市自解放以来就是个重工业城市,甚至曾有中央领导人建议干脆把仙峰市改名叫东钢市。也难怪,东方钢铁集团公司每年的产值达百亿,却不归市里支配,地方工业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代表产品。这使得东钢历届领导在市委、市政府面前都显得趾高气扬,而从党的关系上对东钢实行领导的市委见了东钢的老总们却总是一副讨好的面孔,没有办法,东钢不交税,连市委书记、市长也开不出工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规律是不讲人情的。苏云骋在市里干了几十年,对这个情况心里透明,所以力主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尽快形成自己的支柱产业,摆脱全市经济唯东钢马首是瞻的局面。市外经贸局贯彻他的意图十分得力,很快就与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的经济大亨拉上关系,他自己也亲自带队出去几次,用他的话说是“打知名度”并且通过任天嘉的路子使仙峰市的高新区列上了国家经贸委的备案名单。现在看,搞这个高新区是个无本万利的事,全部投资都是外商的,市政府不仅没掏一分钱,还收上一笔为数不菲的土地出让金。这笔钱已经变成苏云骋的小金库。当然,他是不会用它肥自己腰包的,但他早有打算,要用这笔钱干点过去想干而一直干不成的事。今天带着欧阳举一道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欧阳,”苏天骋仰在后座上,半眯着眼睛,双手有节奏地做着指部按摩“今年的财政概况归拢得怎么样了?”

    “大盘子出来了,分项条目还要整理一段时间。下周常委会是不是需要汇报一次?”欧阳举侧过身来问。

    “不急。”苏云骋摇摇头“自留资金部分可以比上年多一些,今年的收入情况比上年好嘛。”

    “我是这样安排的。”欧阳举心领神会地说。

    苏云骋还想详细做个交代,但一看司机和秘书都在车上,便不再开口。

    虽然整个高新区已经封闭起来,但由于正处在轰轰烈烈的基建阶段,各种重载车辆来来往往,园区内还是显得乱嘈嘈的。欧阳举陪着苏云骋先后看了看正在施工中的西门子移动电话生产厂房,已经进入调试阶段的电动自行车装配线,即将投产的软件工业园,然后又到整个园区的标志性建筑“科技女神”雕塑的施工现场与几位美术学院的教授简单交谈几句,对他们顶着严寒在现场指导作业表达谢意。

    在整个高新区内转了一遍,小半天过去了。苏云骋谢绝园区管理委员会主任的挽留,让随行的部委办局负责人和新闻单位记者们去饭店用餐,自己与欧阳举坐上车,准备回市政府。

    “小郭,你和姜秘书也在这里吃饭吧,我跟苏市长进山里一趟。”

    欧阳举突然对司机说。

    司机小郭望望苏云骋。苏云骋点点头。他知道欧阳举肯定有事要对自己讲。

    姜秘书接替安东旭不久,对自己的职责还不是太清楚,见小郭下了车,便也知趣地跟着管委会主任去了餐厅。

    “你要去哪儿呀?”苏云骋疑惑地问。奥迪车没往市区走,却穿过高新区朝仙人峰方向开去。

    “我干了一件大事,没经您同意,今天想请您验收一下。”欧阳举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欧阳举的车技不错,在盘山路上操纵自如。淡淡的山岚里,汽车拐进一片松林掩映着的丘陵,停在一座造型别致的大门前。

    “到了。”欧阳举拉开车门。苏云骋下车朝四周望去,但见群峰怀抱中,这块丘陵地带真是既幽静又宽敞。一道逶迤的石墙从高高矮矮的松林间曲折而过,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大门上是四个古朴的大字:绿云山庄。

    大门的保安人员早已经恭候在门前。欧阳举没理他们,边引导苏云骋往里走,边做着介绍。其实苏云骋一下车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高级别墅群落。园内,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二十余幢不同风格的独体小楼,小楼分二、三、四层不等,有罗马式、俄式、拜占庭式,也有哥特式、阿拉伯式,还有中国江南小镇上那种白墙黑瓦的农家民居式。青石铺成的甬路旁立着一盏盏漂亮的地灯,虽然是深冬,大片大片的草坪却仍然绿茵茵的,显然那是从美国引进的优良草种。

    “我的想法是,高新技术开发区建起来后,老外来的人肯定不会少,需要给他们准备必要的生活设施。这片别墅群,可以卖给他们当中的白领或是专家层次的人士。另外,必要时,我们自己也可以临时用在应酬上。”

    苏云骋专注地听着,心里想欧阳举这小子也真有些鬼点子,干了这么大的工程,竟然连他这个一市之长也瞒得滴水不漏。

    在仙峰市局以上的头面人物当中,欧阳举有苏市长肚里的蛔虫之称。这主要在于他善于揣摸苏云骋的心思。欧阳举只比苏云骋小十岁,但却称苏云骋的夫人为“柯阿姨”他是八十年代初从大学毕业分到东钢财务处的,当时柯援朝是财务处处长,在她的提携下,欧阳举很快就当上副处长。他的业务水平没的说,只是胆子太大,而且耽迷酒色,在一个漂亮的女“大款”怂恿下,把一笔巨额资金私自借给她用于个人做买卖,结果逾期未能返回,东钢老总蓝盛戎大为震怒,执意要把他送交法办。柯援朝念他是个人才,千方百计为他开脱,使他只是受了个内部记过的处分。前年仙峰市公开招聘财政局长,柯援朝又把他推荐给苏云骋。他先是当了一年“财神爷”第二年又以“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优势当上了副市长。苏云骋对他的信任超过政府班子里的任何一位。这也是他愈加有恃无恐的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搞的这个名堂?”苏云骋淡淡地问。

    “今年三月份开工的,这个工程一直是我亲自抓,市委那边,连古书记也不知道。”

    “资金从哪儿来的?”

    “大数一个亿,市里一分钱没掏,都是何广慧投的。”

    “他?”这回苏云骋惊奇了。这何广慧是香港有名的地产大亨,年初才来仙峰市拓展业务,与苏云骋也算熟识,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搞了这么大的名堂,他居然毫无所闻。这港佬也真能守口如瓶,昨天两人还在一起打高尔夫球,他竟能只字不提这座“绿云山庄”

    12

    从绿云山庄出来,汽车沿着盘曲的山路向山外开去。他们是绕着仙人山景区转,出了景区,就是泉灵县地界。泉灵是仙峰市下辖的五区六县当中人口最多、经济相对发达一些的大县,县委书记汪晋国早年曾给苏云骋当过两年秘书。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苏云骋问。

    “泉灵新从西双版纳招来一批傣家妹,开了个傣味餐厅,前些天我陪肖远驰副省长去检查高速公路施工情况,正赶上开业,肖副省长品尝后,连声叫好。他在东钢当总经理时,去过云南,很喜欢那里的边陲风味。咱们今天也去敲敲汪晋国的竹杠。”

    “算了吧,下午我还打算召集计委的人开个会,把人代会上讲的今年那十件大事敲定下来呢!一喝上酒,可就什么也干不成了。”苏云骋有些犹豫。

    “瞧您说的。”欧阳举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具体落实的事,我就代劳了,哪用得着您这主要领导操心呀?”

    说着话,车子进了泉灵县城。拐过老城门楼,一座典型的傣家二层竹楼出现在路边。门前十来盏宫灯和排得整整齐齐的各色轿车烘托出一派红火的气氛。两个身着筒裙的妙龄少女迎候在大门前。

    欧阳举在前引路。苏云骋跟随他进到竹楼里,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竹楼只是个门面,进得大门,却是普通的商业用房,只不过开间很大,每一层都有二三百平方米。顺着用竹竿搭起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都是雅座。欧阳举选了一个小包间。头上插着缤纷首饰的女服务员端上两盏有名的云南“三道茶”

    欧阳举轻佻地在女服务员腮上拧一把:“你是真的傣妹子?别是冒牌货吧?”

    “先生开玩笑了。”女服务员看上去年纪不大,笑得甜甜的“我叫依罕亮,是从西双版纳首府景洪来的。请先生多多关照。”

    苏云骋没去过西双版纳,对房间里的傣式装修饶有兴致。这个包厢的餐桌是用整根成竹截断后做成的,高仅及膝,很像北方地区农家的炕桌,客人必须坐在半尺高的竹凳上进餐,不能像在城里那样坐着高背靠椅。餐桌是半月形,旁边是一个小火塘,红红的炭火烤得房间里暖融融的。他脱去呢大衣,拣了靠近火塘的竹凳坐下,抬头打量女服务员一眼,发现她果真长得不像当地姑娘。依罕亮的身材修长苗条,上身穿一件淡红色圆领窄袖对襟紧身短衣,下身套着齐脚背葱心黄色长筒裙,一条光闪闪的银腰带紧紧系在短袖衫下襟和筒裙裙口处,一举一动,俊俏飘逸,恍若仙女。

    他心情油然变得快活起来,主动点了几道菜:竹筒排骨、椰叶蒸鸡、红泥田鸡腿、生烤鱼、黑米手抓饭、傣家米酒

    依罕亮边复述着菜名边在菜单上记。她的普通话有些生硬,但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突然,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欧阳举抬头一看,高兴地大叫道:“我的天,你这贼老道怎么也来这里啦?”

    来人身着灰色道袍,头上梳着道士髻,一串鸽蛋大的捻珠挂在胸前,个头不高,面色肥润,看上去五十岁上下,两只眼睛闪闪有神。显然他与欧阳举是老熟人了。

    “来,我给介绍一下。”欧阳举指着来人对苏云骋说“这位是仙人峰无极观的道长”

    “慢。”老道止住欧阳举的话头,转向苏云骋轻轻稽首“且待贫道为这位施主卜上一卦,欧阳市长看看准也不准。”

    官场规矩,称职务宁大勿小,宁高勿低,在公开场合一定要去掉那个“副”字,欧阳举虽是副市长,但下面人无一例外地都以“市长”称之。

    苏云骋含笑不语。

    “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炯炯,印堂明亮,无浮躁猥琐之态,有不怒而威之气,千秋伟业聚于掌上,百万黎民藏在心中——论其身份,非为中枢要员,即是一方诸侯。欧阳市长,贫道所言如何?”

    欧阳举哈哈大笑:“你这贼道修炼得愈发神神鬼鬼的了!——算你说得准,这是我们仙峰市的苏市长,现在的代理市委书记。苏市长,这位就是在咱们市里颇有名气的黄老道。”

    苏云骋笑着示意黄道长落座。

    黄道长又是一揖:“今天和苏市长相识,贫道真是三生有幸。二位慢用,那屋有两个道友在等着。贫道是从门口看见欧阳市长进来,才来打扰的。”

    说着,他抽身往外走,同时给欧阳举递了个眼色。欧阳举笑骂着:“贼道总是这么鬼鬼祟祟的,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但还是跟他出去了。

    苏云骋呷了口茶,顿觉一股香气沁入肺腑。黄道长说他一眼可以看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故弄玄虚。多年的领导干部生涯养成自己特有的思维定式,连一举一动都染满了官气,不说是黄道长,随便找个人也不会把自己说成是下岗工人,何况欧阳举在自己面前唯唯喏喏的,外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比他位高权大。

    暗笑间,欧阳举回来了,边给苏云骋斟酒边介绍说“这老道在市里很有人缘,八大局的头头们大多是他的信徒。据说他推算前因后果,尤其是预测未来十有八准。这不是,前些天人代会人事任免,不少人事先就去找他求卦。太极观里的香火钱向来比别的地方多。”

    “出家人与政界掺和在一起可不是好事。”苏云骋夹了口菜,不以为然地说“历史上,和尚道士乱政的事几乎每个朝代都有。”

    “一个靠道德经混饭吃的老道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欧阳举笑道“刚才他把我叫出去,还想让您帮助他弄个政协委员当当哩!”

    苏云骋摇摇头,显然不赞成。

    两人边吃边聊,吃得挺可口,一筒米酒很快见底,欧阳举吩咐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再去取一筒来。依罕亮刚要往外走,饭店老板娘就陪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了。

    “晋国!”欧阳举起身大叫“你小子真是摆起地头蛇的谱啦?苏市长来了,你竟敢姗姗来迟!”

    汪晋国笑着与苏云骋握手,叫屈道:“市长,您别听他胡诌。我那边正开常委会,哪敢跑出来呀?这不,会一散,我一分钟没敢耽搁,马上就跑来了。”

    “别听他的。”苏云骋笑着又与老板娘拉拉手“我不让他告诉你,可谁知道他还是给你挂了电话。”

    “您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忘了我曾是您最得力的秘书了?”汪晋国的话听着自然而亲切,像家人一样“今天别走了,我们县里的国际大厦刚刚剪彩,您去住一宿,看看有没有点‘国际’的气派。”

    “嗬?”苏云骋笑问“一个县城,也搞了个‘国际大厦’?你有那么多外国客商吗?”

    “您不是说过要敢于搞‘大手笔’吗?”晋国把球踢回去“我们是往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看的,要保证这座大厦三十年内不落后。”

    添了副杯箸,汪晋国坐下陪着他们一道吃喝起来。老板娘右手执壶,左手捏着右手的袖口,亲自给几位贵客斟酒。一杯酒下肚,汪晋国又给苏云骋斟上:“市长,人代会定下的十大项目,有我们县的高速公路二期工程。我们想由自己的施工企业定额承包,不再把这块肥肉给外人了。市计委那里,您和欧阳还要多多关照呀!”

    “你小子真是口气不小,那是世界银行贷款、仙峰市的十大工程之一,怎么一夜间成了你们泉灵的项目了?”欧阳举笑骂道。

    汪晋国分辩道:“虽说是市里立项,但工程的百分之八十五路段都在泉灵境内。上次肖副省长不是还要求我们要‘举全县之力,毕其功于一役’吗?”

    “你别拿省长来吓唬我。”欧阳举夹口菜“我看你是给苏市长出难题。你就不怕别人说苏市长胳膊肘往自己的秘书怀里拐呀?”

    事先在电话里,汪晋国已经做通了欧阳举的工作,此刻欧阳举这席话完全是与汪晋国在演双簧。

    “如果县里施工企业的资质合格,也不是不可以由你们自己承包,但也要走招标投标的路子。”苏云骋沉吟着说。

    汪晋国没想到苏云骋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不由得大喜过望,举杯道:“市长放心,我不会让您跟着我背黑锅。既然是世界银行贷款项目,我就要把它干出个世界一流水平。”

    这一顿傣家饭,三个人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当然最后是汪晋国买单,因为他是“东道主”苏云骋带有些微醺意走出房间时,依罕亮优雅地站在一旁躬身相送。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气,他竟然多少有些留恋这里了。

    14

    夏姗姗打开空调,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溢满了融融暖意。她脱下银灰色马海毛外套,里面是一身大红色练功服。在一面墙的大落地镜前,她摆出不同姿式做了几个“亮相”自得地笑了笑。

    对自己的美丽,夏姗姗有着充分自信。虽然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但外人都以为她不过二十五六。秋未寒形容她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柳眉杏眼、樱唇桃腮、丰乳细腰,说话的声音也如莺鸣鹂啭。作为演员,夏姗姗对自己容颜的保养胜过对生命的爱护,一日三餐的食量绝对不超过七两,而且坚决拒绝高蛋白。剧团里的女演员对她那细如瓷、滑如脂的皮肤更是羡慕不已,后来听说她长年坚持用“丁家宜”美容护肤,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都把自己的化妆品改成了“丁家宜”就像有人下令似的。

    大镜子里,那个俏丽身影像一团跳跃的火苗,依然那样年轻,充满活力。每天吊嗓子、练身段,是夏姗姗的“必修课”过去条件不好时,她常常在公园里或小树林间练习,通常天不亮就出门,冬天里还要秋未寒陪着一道去。尽管条件那样艰苦,她却是雷打不动,风雨不误。后来她成了京剧团的“台柱子”团里就给她专门配置了这间练功房。全团百余号人,享受这个待遇的,除了团长和总导演,演员中她是唯一的一个,为此,还曾引来过不少的嫉妒呢。

    练了一会儿,夏姗姗觉得有些累,便用香巾纸擦擦额上的汗,在小沙发上坐下来。她暗自奇怪,平时练习再长时间也没有这种感觉呀,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心里有一丝丝莫名的烦燥。可究竟是为什么,她又说不清道不明。

    夏姗姗从案头上拣起大字打印的现代京剧弄潮人的舞台脚本,百无聊赖地看起来。这是京剧团准备在今年推出的新剧目,还打算参加省里的舞台剧会演。前一时期,市长苏云骋在全市宣传工作会议上讲话时提出,戏剧舞台上要突出“主旋律”要拿出精品,要下大气力宣传本市的英模人物,用文学艺术手段树立本市的“十面旗帜”市长一声令下,文化局闻风而动,很快给各剧团分配了任务。文化局长冉欲飞亲自送来这个剧本,指令京剧团排演,这是他用了一个星期时间突击出来的。剧情描述的是某大城市的主要领导在改革大潮中如何抵御方方面面的诱惑与干扰,克服重重困难,内引外联,开放搞活,用*理论做武器,把一个濒于倒闭的大型国有企业从困境中拯救出来,从而带动了整个城市的振兴。虽然剧中故事发生在“南方某地”主人公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夏姗姗越读越觉得这个剧写的就是苏云骋,连他习惯用的口头禅,作者都照搬无误。

    这冉欲飞真会拍。她暗想,自己丈夫就没有这个本事。按说论交情,秋未寒足可以算是前市委书记小圈子里面的人,可他就是不擅于利用这种关系,总是一副“万事不求人”的面孔。

    夏姗姗知道,冉欲飞的父亲去年已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位置上退下来了,现在他一定急于与现任市长挂上关系,这个剧本无疑是块“敲门砖”

    按导演意图,夏姗姗在剧中饰演男主人公的女儿,一个敢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女记者,最后因掩护受坏人报复的父亲而遇害。虽然说是“女一号”但夏姗姗却认为她不过是那个被誉为“弄潮人”的男主人公的陪衬,所以出演的兴趣并不大。况且剧本写得像一部为某人歌功颂德的传记,满纸官话、套话,一听就令人反胃,估计也不会叫座。

    想着想着,夏姗姗出了神,不经意间,目光扫到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绿色棉军大衣。她心里一个激灵,登时明白自己无缘无故的烦恼来自何处。

    15

    那天下了入冬后头一场雪,是个周日。京剧团团长老熊突然坐车来家里找夏姗姗,要她陪自己去常务副市长欧阳举的办公室请款:“欧阳副市长分管财政局,他手指缝松一松,就够京剧团吃一两年的。”

    夏姗姗奇怪:“请款是你们领导的事,让我去干什么呀?”

    “你是‘女一号’哇!给弄潮人请款,你出面自然有分量。”老熊笑容可掬地说。

    秋未寒过意不去,便劝妻子跟着跑一趟:“去吧去吧,请来款,剧团日子好过,你也可以多演几个角色。”

    “是嘛是嘛,还是咱们大作家看得透。”老熊恭维着,拉夏姗姗钻进他那辆桑塔纳。

    老熊之所以想到让夏姗姗出场,是因为欧阳举的一个暗示。头天晚上,老熊在华清池洗浴中心泡完温泉,进到大厅里休息。这个洗浴中心也是一处高消费场所,平民百姓难得光顾,来消闲的多是“大款”阶层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正要假寐一会儿,忽然看见欧阳举在一伙人的前呼后拥之下从一楼上来,走进旁边一个小包房。欧阳举早年曾在舞台上客串过智取威虎山中的少剑波、海港里的马洪亮,对京剧的痴迷人所共知,至今仍是仙峰市的一大“名票”由于这个缘故,老熊与他很熟。当初未发迹时,他还拜托老熊,想从东钢调入京剧团当正式演员呢。若不是政审时说他“生活作风不严谨,自律性差,家有海外关系”等,他早就是老熊的部下了,当然也就当不上常务副市长了。不过这些年,老熊与他一直走动不断。讲义气、念旧情,也是欧阳举的一个优点。虽然官当大了,他对老熊却一直很热情。

    有了这层关系,老熊便不加踌躇地推开小包房的门闯进去。侍应生正要阻拦,欧阳举抬头看见他,忙高兴地打招呼。“哎呀,我的嫡传师傅!快,这边来。”

    他拍着身边的一个躺椅,笑着让座。原先仰在那个躺椅上的年轻人知趣地起身相请。

    “你是市长,我是个唱戏的,怎么配当你的师傅。”老熊被欧阳举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歉意地向那个年轻人拱拱手,在欧阳举身边坐下来。虽然是熟人,他也不便大咧咧地与市长并肩躺在一起。

    “躺下躺下,做做足疗,很惬意的。”欧阳举力劝。老熊这才看见还有一个按摩小姐拎着小凳站在身旁欧阳举的躺椅前,另一个姑娘正用力给他按摩双脚。他顿悟,刚才的年轻人一定是正要享受一番的,不料被自己给冲了。于是他忙不迭站起身来,让那个年轻人躺下。

    “不用管他。”欧阳举没动身,笑着说“我给你们介绍介绍,他是我的秘书,小刘;那几位都是市里的几大局的舵把子;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市京剧团熊团长,当年唱打渔杀家,红透半边天的角色。我那几嗓子,还是咱熊师傅教的哩!”

    “久闻熊老师大名。”小刘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躬身。其他人都笑容满面地点头致意。老熊便也向周遭点点头。

    拗不过众人,老熊鸠占鹊巢,在本该属于小刘的躺椅上仰倒。按摩小组把他的浴袍下摆往上撩起,一双灵巧的小手将滑腻腻的按摩霜涂在脚上、小腿肚上,轻柔地揉捏起来。一阵舒畅感直透他的心底。

    屋子里一片安宁,只有墙角的音箱里传出若有若无的轻音乐。

    “最近忙什么呢?”欧阳举半闭着眼,悄声问。

    老熊也低声回答:“前些天我派人去北京京剧艺术资料博物馆录了一些传统名段子,明儿个给你送几盘听听。”

    “好,好,多谢。”欧阳举颔首。

    “欧阳市长,”老熊谈起正事“今年的财政拨款还欠我一多半,这回排演弄潮人,一下子又投入上百万,我的家底全都空了,你还得支持支持呀!”

    “好说。”欧阳举答应得很痛快“明天我在市政府值班,你打个报告,送去我批一下,让财政局办就是了。”

    “哎呀,这可太谢谢你了。”老熊高兴得一蹬腿,差点踢到按摩小姐高挺的胸脯。

    突然,欧阳举凑过头,眼神闪烁着开玩笑般耳语道:“上次重阳节联欢,我看你那个夏姗姗唱得的确不错。过去只听虚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天找个机会,请她清唱一段,怎么样?”

    “那不成问题。给市长大人唱个专场,她也会求之不得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低声笑了起来

    老熊在文化圈里混了大半辈子,有着过人的精明。他察言观色,知道这位以拈花惹草见长的副市长打上夏姗姗的主意了。他也乐得送个人情。领着夏姗姗往欧阳举办公室走时,他决心,这次一定要狠狠地“宰”他一刀!

    16

    欧阳举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老熊和夏姗姗进来,分外高兴,让小刘给洗水果,又亲自倒了两杯茶。

    “姗姗,一个月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呢!”欧阳举毫无顾忌地夸奖道,丝毫不在意夏姗姗羞涩的脸色。

    “你瞧,”他对老熊说“姗姗这身材,穿什么都好看。别人穿军大衣,像个草包,她穿上就显得亭亭玉立,真绝了!”

    老熊在一旁点头奉承着。

    夏姗姗越发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她暗自后悔,怎么鬼使神差,偏偏穿上他送的大衣来这里。这件大衣,是上次欧阳举到京剧团找老熊聊天时,遇上夏珊珊,硬披在她肩上的。

    说罢闲话,老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款报告递过去。欧阳举坐回圈椅上,扫了一眼,笑了。

    “你老兄未免狮子大开口了!一个百人剧团,一年哪能用得了上千万的经费啊!”“这里有个特殊情况。”老熊不慌不忙地说“一来剧团历年欠职工的账太多,这次想以‘自建公助’的形式盖一幢住宅楼;二来上演弄潮人投入过大,这是苏市长提倡的‘主旋律’剧目,太寒酸了不行;三来”

    欧阳举打断他:“新剧上演后,可以有票房收入呵!这个投入可以收回的嘛!”

    老熊苦笑道:“这个剧,我敢肯定,剧团准是血本无归——没有凶杀,没有枪战,没有绯闻,又没有高科技手段营造舞台气氛,注定是赔钱戏。”

    “那也不行。”欧阳举摇头“满足你一家好说,话剧团、歌舞团、曲艺团、评剧团都来要,我能招架得了?”

    老熊瞥了夏姗姗一眼,她会意,轻启樱唇道:“欧阳市长,恕我冒昧,您不能把京剧团与其他几家等同看待。”

    “哦?”欧阳举半转过圈椅,笑吟吟地面向她“愿闻高见。”

    “京剧是国粹,目前演出空间狭小,国家提倡大力扶持,这是其他剧种所不具备的独特条件,在这方面投资再大,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另外,京剧以历史剧为主,道具、行头、场景的花销非现代戏可比,投入自然要比现代戏多,政府理应在财务上予以倾斜;更重要的嘛”

    她故意不往下说了。

    “说下去呀!”欧阳举站起身“你的观点蛮有道理嘛!”

    “更重要的是,市长您也是京剧票友呀!无论于公于私,您都应该高抬贵手的。”夏姗姗开玩笑般说。

    欧阳举开怀大笑起来。夏姗姗的心猛地颤栗一下。他的堂音很足,她心中再一次涌上这个评价,下意识地想起上次见面时他在自己耳边说的悄悄话:“你真迷人。”

    “好吧,看在我的偶像的面子上,我签字啦!”

    欧阳举半真半假地说着,挥笔在老熊的报告上写了一行字。

    老熊喜滋滋接过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

    请财政局考虑从今年起每年拨款500万元,以三年为限。

    滑头!老熊暗骂,但他也满足了。原先只想争取每年能给二三百万,这已是翻一番了。

    “谢谢市长大人。”

    他刚要告辞,却听欧阳举吩咐道:“小刘,熊团长在北京为我录了几盘带子,你随他去京剧团给我取来。姗姗,你在我这儿稍等一会儿,好吗?”

    “这”夏姗姗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可以,可以。”老熊心领神会,忙劝夏姗姗“陪欧阳市长唠唠剧团的事儿,我十分钟就回来。”

    宽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个人了。欧阳举过去关上门,声音很轻,可夏姗姗听来却像惊雷轰顶一般。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欧阳举走到她面前站住,微笑着不言语。空调的温度很高,夏姗姗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热了,把大衣脱了吧!”

    “不!”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落地大钟的秒针嚓嚓的走动声清晰入耳。

    “你知道吗?重阳节后,我一有空闲,总会想起你,上次去剧团看老熊,其实也是为了看看你,我喜欢你。”欧阳举温和地说。

    姗姗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一点不转弯,那圆润浑厚的声音一次次敲击着她的心房,但她仍努力抗拒着他的诱惑。

    “不!”

    “不要说‘不’!”欧阳举的双手放在夏姗姗的肩头,轻轻摩挲着“我相信你也会喜欢我的。我并不是个令女人厌恶的男人。”

    “我有丈夫。”夏姗姗呻吟般说道。她想拨开他的手,可却浑身乏力,抬不起胳臂,甚至要站不住了。

    “我并不是想给你当丈夫,我要当你哥哥。”欧阳举看出夏姗姗身上在颤抖,便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仍然站着“就像董永和七仙女,像牛郎和织女,我就是董永,就是牛郎。”

    “我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欧阳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做违背你意志的事情,除非你情愿。我有耐心等到你接受我。”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夏姗姗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见老熊还不回来,便提出自己先回家。

    “也好,不必等他们了,用我的车送你回去。”欧阳举打开墙角的文件柜,取出一只精致的鳄鱼坤包,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你用着正合适,送给你吧!”

    “我不要!”夏姗姗断然拒绝。

    “你呀,真是孩子气!”欧阳举不再勉强,起身送她下楼。他的司机正在楼下车里坐着。临关车门,欧阳举把坤包放在夏姗姗身边。

    “下车时别忘了你的包。”他叮嘱道。

    不待夏姗姗回答,汽车便启动了。

    夏姗姗到家时,秋未寒不在,只有秋叶在洗衣服。她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坤包一看,顿时惊呆了:天!里面是崭新的几叠百元大票,一共五万元,另外还有一套纯正的法国化妆品,没有万儿八千的也买不下来。她里里外外翻看着这只注定要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鳄鱼坤包,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有“中国深圳”几个字。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而是欧阳举专门为她夏姗姗买的!

    不知什么缘故,她竟然有几分感动,不知不觉间眼睛湿润了。

    17

    “姗姗,外面有客人找!”

    传达室老丁头在门外喊。

    夏姗姗穿上外套,匆匆往外跑,一眼看见楼前停着那辆黑色奥迪。003号,是欧阳举的车。她心里“咯噔”一下子,正迟疑间,司机的门打开了,小刘笑眯眯地钻出来,冲她招招手。原来是他开的车。

    “你好,姗姗同志。”

    “有事吗?刘秘书。”夏姗姗礼貌地问候道。

    “是这样,欧阳市长接待几位日本演艺界客人,他们很喜欢中国的京剧,所以,欧阳市长派我来接你,与客人交流交流。这也算是一次外事活动吧!”

    说着,小刘打开了后座门。

    “这合适吗?”夏姗姗犹豫道“团里还不知道呢!”

    小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走吧,我已经给熊团长打招呼了,他同意你去,还说,最近没有演出任务,去几天都行。”

    汽车轻快地转个弯,驶上通往市郊的公路。小刘的驾驶技术不错,尽管路上仍有厚厚的积雪,车开得却很稳。他从反光镜里看见夏姗姗忐忑不安的样子,便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喏,我的电话、手机、传呼号都在上面,以后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与我联系。欧阳市长很忙,有时你可能找不到他,可以找我。我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一起。”

    “谢谢。”夏姗姗接过名片,端详一气儿后突然领悟到,这一定是欧阳举在婉转暗示自己怎样与他联系。当市长的,当然不方便整天接女人的电话。其实他想得太多了,自己根本不可能主动去找他的。

    不到一刻钟,汽车开进仙峰大酒店宽大的停车场内。这是仙峰市目前规格最高的涉外宾馆,四星级,市里重要的外事活动大多在这里举行。小刘领着夏姗姗乘电梯登上六楼,来到香格里拉厅。

    这是个会客兼欢宴并用的豪华套房,装饰得古朴典雅的会客间坐满了人。夏姗姗一眼看见欧阳举正兴致勃勃地侧身讲着什么,其他在场的人中,她只认识冉欲飞,这使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小刘走到欧阳举身边,轻轻点点头,欧阳举便扭脸往门口望过来。

    “好、好,本市梨园第一花旦来了。”欧阳举高兴地站起来,给夏姗姗逐一做介绍,市政府副秘书长、外事办主任、文化局局长、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日本客人是九州映画株式会社的,有社长、艺术总监、导演,还有两位长得小巧玲珑的年轻女演员。

    宾主寒喧着随欧阳举走进宴会间,他特意拉夏姗姗在自己身边坐下。见夏姗姗有些忸怩,他大声说:“没关系,姗姗,今天是私人宴会,我付账。这几位日本客人都是我的老朋友,去年我去他们那里访问,没少叨扰他们,今天他们来了,我理应尽尽地主之谊,是吧,冈崎先生?”

    冈崎是那位社长,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听罢翻译哈伟转述,他站起身来连连鞠躬致谢。

    “客人早就到了,就等你一个人。”欧阳举把餐巾裹在胸前,悄声对夏姗姗说。她不由得心头一热。

    宴席很丰盛,气氛也很好。酒过三巡,欧阳举提议每人献上一个节目,没有节目的,罚酒一杯。外事办主任带头叫好。日本艺人很大方,几个人先后唱了拉网小调北国之春和电影人证中的插曲草帽之歌,那位艺术总监还表演了两个小魔术,引来席间一阵阵欢笑。

    欧阳举关照着身边的夏姗姗,一个劲儿让她多喝点。开席时,酒店提供的是一种名叫“罗生门”的日本清酒,但日本酒滋味寡淡,每人尝了一盅,都觉得不对口味,就换上了中国的“剑南春”日本客人显然对烈性酒也有好感,他们又不擅打酒官司,喝起来格外痛快,几乎是一口一杯,来者不拒。夏姗姗却谈不上什么酒量。欧阳举便叫了两瓶法国干红葡萄酒,让她陪两位日本女演员慢慢饮用。

    “现在该咱们欧阳市长亮一手了。”冉欲飞凑趣道“欧阳市长的京剧功底厚实,早些年没少登台演出。”

    他对客人介绍说。

    众人拍手相请。欧阳举笑着起身:“我立的规矩,我应当带头遵守。唱什么呢?”他俯身望望夏姗姗,似在征询她的意见,却又自己点了题“那就唱一段空诚计吧!”

    他像是喝过了量,身子站不太稳,扶住夏姗姗圆润的肩头,道声“献丑”唱了起来: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料定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

    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

    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夏姗姗坐在椅上,心里默默为他打着鼓点。这是一段“西皮慢板”欧阳举唱得有板有眼,舒缓流畅,颇得马连良的遗风。唱到最后一句“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轻轻地捏了夏姗姗肩头一下。

    夏姗姗脸上本来就有了几分酒意,此刻愈加红得厉害。

    唱腔方落,博得满堂彩声,两个日本小姐乘机分别敬了欧阳举一杯酒。欧阳举喝下,扶起夏姗姗,让她也唱一段。推托不过,她清唱了玉堂春中的一个段子。

    “瞧,这才是科班出身哪,我那几嗓子,野狼嗥而已。”欧阳举坚起大拇指夸奖道。

    不待散席,夏姗姗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头晕得厉害。平日里,为保护嗓子,她是滴酒不沾的,今天在欧阳举的鼓动下,三两装的高脚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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