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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龙卧亭杀人事件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传说中的杀人魔——都井睦雄的真面目。

    都井睦雄在大正六年(西元一九一七年)三月五日出生于冈山县苫田郡贝繁村的大字仓见这个地方。他的父亲振一郎生于明治十三年(西元一八八〇年)二月十六日,一边务农一边以烧炭为生,他的酒量非常好,但个性和品德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可说是个很温和的人。

    都井振一郎在日俄战争时从军,当时整个贝繁村出征的人数分别是:贝繁村六十二名、西贝繁村五十一名、东贝繁村三十七名、上贝繁村五十五名,听说当中有三十二名战死沙场。

    但是,振一郎却升了上等兵,幸运的从战场上归来。在大正二年(西元一九一三年)以相亲的方式,和同郡的小田君代结婚,当时振一郎的父亲已经过世,只剩下母亲伊根。

    睦雄的母亲君代于明治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九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出生,她是个性情急躁,动不动就生气的人,但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她和丈夫两人都是苫田郡的人,她的父亲叫做小田宇作,在阿波村的大字于曾务农,她在十七岁时嫁入了都井家。

    都井家的土地规模算是中等农家,有一町三反7的农地,还有三反的林地。夫妇两人感情似乎也不错,他们一边照顾着婆婆伊根,一边认真的务农和烧炭,在当地算是过着中等以上的生活。不久之后,在大正三年(西元一九一四年)八月十四日他们生下了长女美佐于,大正六年(西元一九一七年)三月五日,长男睦雄就诞生了,睦雄生下来时是个非常瘦弱的孩子。

    译注7:町和反,均为土地面积的单位。一町约零点九九公顷,一反约为九点九一七四公亩。

    虽说他们过的生活是中等以上,那也只是和一般人比较而已。

    当时农家的饮食生活,和现在比起来,可说是非常匮乏。中等家庭的饮食大概就是以麦子三、稻米七的比例去调配,因为麦子会膨胀,所以煮出来的饭会让人以为麦子和稻米各放一半。

    愈是贫穷的家庭,放入麦子的比例就愈多,当然也有些家庭贫穷到只能吃麦子,有时可以混入一些季节性的农作物一起煮,像是马铃薯、茄子、豌豆、蚕豆、大豆等,但这些东西并不是常常能够吃到的。

    秋天小米收成后,为了不要浪费,将小米碾成粉,冲热水后搅拌,做成丸子来吃,当地称之为茶子。原则上,副食品都只能是田里的作物,当时认为,如果吃牛肉的话,会受到神明的惩罚,鱼也是只有在过年和祭祀的时候才能吃。所以,菜肴一定都是自己种的蔬菜,除此之外就是腌菜,每户人家也都会有一间专门腌渍食物的房间,在自己家里制作各种腌渍物。早餐大多是吃茶泡饭配腌菜,当时也没有人煮味噌汤。

    这样简单的饮食生活,却要从早到晚工作,有时甚至忙到深夜。营养不良,加上当时的医药又不发达,所以大正六年振一郎会病倒也不足为奇,他得了肺结核。虽然在此之前,他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但是生活贫困,再加上意识到自己是妻儿的生活支柱,就硬撑着工作。听说来为振一郎看诊的医生,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因为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

    第二年十二月一日,都井振一郎因肺结核过世,享年只有三十九岁。这时的都井睦雄只有两岁,但因为他是长男,所以一町三反的农地和三反的林地都由他继承,母亲君代则是儿子的监护人。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引起世人瞩目的事件,也就是大正的米骚动,连日持续上扬的米价终于冲破了一公升五十钱七厘的关卡。感到生活陷入危机的主妇们,便站出来要求米降价,当时就是如此贫穷。骚动波及到全国各地,最后演变成需要军队出来镇压的地步。睦雄他们所住的贝繁村也受到影响,但是并没有酿成流血事件,只不过是由抗议代表对米店提出米降价、不要将米卖到别的地方这样平和的诉求,所以这个地区并没有人被判刑。

    睦雄的祖母伊根此时便怨叹:“米价上涨,我们这些农民虽然感到很高兴,但社会却变得如此动荡不安,这不等于是要杀死我们这些农民吗?真是可怕。”

    这一年的年底,睦雄的母亲君代便卧病在床了。次年,即大正八年(西元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九日,她便过世了,享年只有二十八岁。她自己是说得了慢性支气管炎,但其实她也得了肺结核,可能是被她的丈夫传染的。这样一来,睦雄的监护人就变成了他的祖母伊根。

    睦雄的父母亲因为肺结核而早逝,让长大成人后的睦雄变得非常害怕。当时的结核病就是不治之症,如果病人被告知得了这个病,就等于被判了死刑;以一般人对这个病的了解,再加上当地人情特有的顽强保身意识,慢慢就演变成只要家里有人得这个病,就会被疏离的习俗。

    家里没有人工作的都井家,开始了祖孙三人的生活,生活贫穷自然不在话下。伊根慢慢将田地卖掉,只耕种一些小米,养活年幼的两个孙子。睦雄性格羞怯又容易生病,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和姊姊感情很好。他的姊姊美佐子事后说,记得从来没和睦雄吵过架。

    为了生活,祖母伊根孤军奋斗,虽然对两个孙子同样疼爱,但是一定会将地炉的上座让给睦雄坐。尽管睦雄年幼且又内向,但睦雄还是一家之主。有一次,美佐子开玩笑坐到上座去,伊根居然把她打到哭了,因为当时的这种习惯是一定要遵守的,并不是伊根的想法有问题。

    就这样,米价不断上涨,一公升已经暴涨到五十九钱,所以当地的小学校长们,便联名提出陈情书,要求增加百分之十的薪水。因为这个消息,伊根似乎对校长们感到非常失望,对她来说,校长是非常神圣的工作,必须忍受清贫的生活。然而他们现在却仗着自己的权位,做出这么庸俗的举动,这件事让伊根越来越厌恶学校。

    大正九年(西元一九一〇年)睦雄四岁时,伊根搬到了贝繁村大自小中原塔中,租了一间房子,一家三口在这里度过了三年。

    在大正十一年(西元一九二二年),睦雄六岁的那年夏天,一家人再次搬家,搬去了祖母伊根的故乡,也就是后来发生问题的西贝繁村大自行重字贝尾。因为伊根是这块土地出身的,所以很喜欢这里,也很熟门熟路,他们住的房子和田地是以五百圆的价格,将仓见山林处理后建造的,伊根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

    十六年后,发生“都井睦雄事件”的这间屋子,据说外观虽然非常漂亮,但是很老旧,感觉好像已经荒废了。事件发生后,报告书上也写着屋内非常阴暗,如同文字的叙述,感觉阴气逼人,但一家人刚搬来的时候,屋子还算新,和其他的房子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这间屋子其实是有因果的。睦雄事件的被害人之一,犬坊八重告诉警察这间房子的过往,让人感觉到这种诡异的巧合并非偶然,令人毛骨悚然。八重在睦雄事件发生时,因为躲在地板下面所以逃过一劫。

    这是在睦雄事件发生前六十三年,所以是在睦雄一家搬来的前四十七年,八重就住在这间屋子里面。她当时的丈夫犬坊忠次郎,与同村大字楢井的藤木德藏的老婆阿妙通奸,德藏当场抓奸在床,忠次郎恼羞成怒,便回家拿武士刀,杀进德藏家,他原本打算先杀死阿妙再强迫德藏和自己一起死,但是他没能杀死阿妙,便砍了德藏之后自己切腹自杀。

    这起事件,就发生在这间屋子里,之后的睦雄事件也和德藏杀人事件几乎是同一个模式,当时忠次郎二十二岁,发生睦雄事件时,睦雄也是二十二岁。

    睦雄的姊姊不久后就上小学去了。因为内向胆小,之前只和姊姊玩的睦雄,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不只如此,这块土地对睦雄来说也很陌生,伊根在自己的故乡有很多朋友,应该是过得很快乐。

    她虽然很朴实,但从以前开始就到处活动,她走到哪睦雄便跟到哪,在姊姊放学回来之前,他通常没做任何事。而且,伊根还越来越溺爱睦雄,对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

    大正十二年(西元一九二三年)睦雄满七岁。虽然三月出生的睦雄,因为是在四月一日(日本的入学日)前才出生,所以当年还无法上小学。但是,睦雄本身就很畏缩内向,所以根本也不想上学。不仅如此,他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害怕跟外面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更何况是学校呢!

    伊根也不想送睦雄上学,她片刻都舍不得睦雄离开她的身边,她还以和睦雄同年生的小孩都还在家里为由,心想,让睦雄晚一年去上学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村子里区公所的学务组人员觉得不可思议,好几次亲自登门拜访,想说服伊根让睦雄提早就学,而伊根总是拿睦雄身体不好当藉口。这也并非谎言,睦雄是常生病,但是当时的他并不是整天卧病在床。对于区公所人员的游说,伊根总是坚持“请再等一年”然后予以严厉拒绝,这也是心疼害怕上学的孙子所做的奋战。

    平时待人总是很客气的伊根,在这种时候就变得很顽固,不管对方怎么说,她就是不点头。学务组的人员最后只好投降,伊根对孙子的溺爱和占有欲,在这个阶段已经非常严重。

    当年的九月一日,东京发生关东大地震,死者有九万一千八百零二人,失踪者有四万二千二百五十七人。距离东京很远的睦雄一家,当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有关朝鲜人暴动的传言满天飞,非常担心的伊根,连日来都将门户紧紧地锁上,连着两、三天直接穿着衣服睡觉,还拚命地到处拜托派出所巡警和邮差,请他们帮忙留意,因为他们一家只有老人和小孩。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睦雄还是足不出户,一心一意等着姊姊放学回来和他一起玩。他这个样子,看在附近孩子的眼里,觉得非常奇怪,他们常常会大声嘲笑他“羞羞脸!男生和女生玩!”其他孩子的这种粗暴行为,让睦雄越来越害怕上学。

    过完年后,也就是大正十三年(西元一九二四年),讨厌上学的睦雄,一定得去上学了,随着入学日期越来越近,睦雄的胆怯也越来越严重,伊根觉得非常心疼。但其实睦雄入学之后,和其他的孩子并没有很大的差异。睦雄本身也很惊讶,他到学校一看,发现并不是全都是坏孩子,和他一样老实的孩子也很多。

    感到安心的睦雄,从此以后就和其他孩子一样,每天都去上学。本来以为睦雄问题很严重的学校,还有区公所的学务组人员,都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了。

    不仅如此,非常内向的睦雄一心向学,他的表现更胜于其他学生,成绩非常优秀。根据当时的纪录,十分是满分,睦雄的生活与伦理九分、国语九分、算数十分、美术八分、音乐八分、体操八分、操行中等,所以在班上排名是第二名。

    当时的级任老师藤田萱子的评语是:“顺从、听话,是班上的模范儿童。学业成绩优,在教室内会照顾其他同学,是个好学生。”老师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但好像也有评语说:“身体不好,常因感冒而缺席。”一年级时,睦雄总共缺席七十二天。睦雄就是那种班上很常见的学生,身体虽然不好,但是表现优异,完全符合优等生的资格。

    只是,他的缺席并不全都是因为生病或发生意外,在学籍簿上有纪录:“祖母伊根因为只有一个男孙,所以很宝贝,外面只要有一点风雨,就不让他上学。”所以,不愿意让睦雄离开身边的孤独伊根,只要找到一点点理由,就会帮孙子请假。

    放暑假对伊根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但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就一下子变得很哀伤,会以睦雄得了疝气为藉口,让他请长假。即使这样,睦雄的成绩还是很好。

    睦雄升上二年级之后,成绩还是很优异,缺勤的天数也减少了。内向的睦雄终于交到了朋友,还会去朋友家玩。当时贝繁的农家,副业多半是养蚕,蚕要吃很多桑叶,所以他们会种桑树。而去摘桑树枝,就是小孩们的工作,摘下来的树枝则会被当成剑。所以孩子们就一边工作,一边拿着“剑”打打杀杀。

    帮大人工作除了可以获得零用钱和食物,这个打斗游戏也很有趣,所以睦雄会去同学家帮忙,因为睦雄家没有养蚕,也没有种桑树。

    但是,伊根不喜欢睦雄去。据说打斗游戏很危险,有一天,睦雄玩打斗游戏时,左眼上方被戳到,流了一点血,当他哭着回家时,伊根气得火冒三丈,立刻冲到那个小孩家去。

    一进人家家门,伊根就扯着嗓门大叫。

    “睦雄可是都井家的宝贝命根子!你们把他弄瞎了怎么办!大人不在家吗?别开玩笑了!下次再发生这种事给我试试看,我可不是好惹的!”

    伊根平常是很沉稳又客气的女人,没有声音到几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大发雷霆,对方都会吓得呆若木鸡。这个事件后来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一直在村子里流传着。对伊根来说,睦雄比她的性命还重要。

    升上三年级后,睦雄当了班长,这表示,他缺勤的天数又减少了。这个时候,他的个性还是一样内向安静,但是他的身体很明显变好了。

    当他被任命为班长时,在教室内并未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样子,但是,一走出校门便雀跃不已。他说:“我要赶快去告诉奶奶。”一里多的路,他像飞的一样冲回了家。

    伊根一开始还不相信睦雄所说的话,但是当睦雄拿任命状给她看之后,她便拿着任命状到附近炫耀。“我孙子是神童,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举世闻名的伟人。”伊根这样说道。

    他的姊姊在学校听到这消息之后,也是一路跑回家,就好像是自己当班长一样高兴。她这样说:“睦雄真的很聪明,现在开始,姊姊要请睦雄教我念书了。”

    这一年是大正十五年(西元一九二六年),同时也是昭和元年,在千叶县发生了一些不容轻忽的大案子。后来,还发生了一件称为“鬼熊事件”的大案子。这些案子的相关资料,或许就形成了后来的“都井睦雄事件”的远因。

    在千叶县香取郡,以驾驶货运马车为业的岩渊熊次郎,当时三十五岁,虽然已经有老婆,但还有一个从事特种行业的情妇,叫做阿惠。他因为知道阿惠移情别恋而勃然大怒,要求阿惠回到他身边,但是遭到拒绝。于是,熊次郎就用木柴将阿惠打死,再去怂恿阿惠和他分手的那个男人家放火,然后逃到附近的山中。

    辖区警察除了增加员警支援外,还取得村里的消防队员协助,进行大规模搜山。报纸称岩渊为鬼熊,一连好几天做出耸人听闻的报导。在这段期间,鬼熊曾伺机下山,有村人同情他给他饭吃,然后他再逃回山中。最后,他把发现他的两名警察给杀死了。

    从村人的反应来看,他绝对没有被世人憎恨,他也的确有令人同情的地方,而且,当时的警察常以暴力恐吓市民,对政府官员阿谀奉承,贪污腐败已是公然的秘密,所以大家心里都暗暗为鬼熊喝采。在搜山的时候,东京日日新闻的记者还和他见面,因为将他的发言报导出来,鬼熊竟然一下子变成了时代的英雄。

    尽管警方大规模搜山,而鬼熊因为得到市民的援助,所以逃亡了四十九天。但是,他认为自己最后还是逃不了的,所以就在九月三十日天亮时,喝下番木鳖碱,再用剃刀割喉自杀。

    在他死后“鬼熊事件”立刻被拍成电影,选被做成歌曲传唱。因为当时的日本警察都是暴力相向,所以违抗警察比现在更能引起一般民众的共鸣,这一点对睦雄事件的推论,或许也很重要。

    睦雄对于鬼熊事件的感想,后来从他姊姊美佐子口中也可略知一二。

    当时的报纸照例拍下了鬼熊的妻子和儿女在自家庭院中哭泣的相片,然后予以报导。听说,当时十岁的睦雄看了以后,便问伊根这是什么。伊根就读相片下面的说明给睦雄听,然后说出一般人的感受:“爸爸不在了,好可怜喔!”睦雄却回答说:“但是妈妈还在,总胜过我吧!”美佐子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睦雄当时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从那个时候开始,睦雄就爱看一本叫做少年俱乐部的杂志。据说,睦雄常说只要有书就好,其他我什么都不要。即使去庙会,他对玩具、零食也全都不感兴趣,只想要摆在蓆子上过期的少年杂志。睦雄看书的速度非常快,新出刊的杂志,刚买回来没多久就看完了,他还会去拿姊姊看不到一半的少女俱乐部来看,常常也是一下就看完了。

    当时的少年俱乐部出版了很多小说,内容都不逊于大人看的小说,虽然汉字旁边都有标识假名,但是当时的汉字并未被规范,小孩子看小说应该会很辛苦,不过,睦雄对印刷品和小说的适应力,明显比一般孩子好。

    昭和二年(戏院一九二七年)睦雄升上了小学四年级,这一年,他缺勤的天数又增加了,但是班长的职位并未被解除。此时的级任老师对睦雄的评语是:“个性质朴,沉着,不够开朗,阴沉。健康方面,因为头痛常缺席,所以不喜欢体操、运动等,学业成绩方面,特别是智能科学非常出色,能正确记臆。动作虽正确但不敏捷。”

    昭和三年(西元一九二八年),睦雄被责备“因为头痛常请假缺席”但他的班长职位还是没被解除。学校方面,还特别委托校医帮睦雄做精密检查,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学一般科修业完毕之后,睦雄就直升该校的高等科就读,相当于现在的初中。即使到了初中,睦雄的学业成绩还是很优秀,甚至比以前更好。他几乎不再请病假,所以当然能继续当班长。

    级任老师杉山对睦雄的评语是:“个性温和,健康中等,学业优秀,操行甲等,话少、严谨的优等生。”此时的睦雄已经变成村子里最优秀的青年了。伊根曾说睦雄是“神童”现在已经不能说她是夸大其词了。

    这一年,睦雄谈了生平第一次恋爱,还发生了一点纠纷。他写情书给比他低一个年级的武井孝子。他是用像教科书那么大张的图画纸,做成非常特别的形式,将摺叠好的纸张摊开的话,是一个绑着辫子的少女画像,画得非常好,他依据当时少年俱乐部里的插图,模仿最受欢迎的椛岛胜一的笔触,画了一幅非常细致的铅笔画。在“孝子的肖像”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喜欢孝子。”然后大大方方签上都井睦雄,不知道为什么还盖上图章。睦雄具有绘画的天分。

    真是一段令人会心微笑的小插曲,但是,依当时村子里的风气,这却被视为是不知羞耻的不道德行为。孝子回家后,将图画藏在书桌的抽屉里,却不小心被她弟弟看见了,所以她妈妈也知道了。非常震惊的妈妈,将孝子痛骂了一顿,气急败坏的将图画拿到学校给级任老师。但好在这个女老师是个明理的人,她将画拿给了睦雄的姊姊,并没有去追究这件事。

    不管是谁看到这幅画,都会觉得比较像是在画睦雄的姊姊美佐子,而不是画孝子,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老师才会将画拿给美佐子。而美佐子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弟弟,这也是因为她觉得这幅画,好像是在画自己的缘故吧!

    这时的美佐子已经出落得非常标致。任何人都有过对异性充满幻想的经验。

    到了昭和六年(西元一九三一年),睦雄已是高等科二年级的学生了,他已经满十五岁。到了二年级,他的成绩更为优异,语文科、历史、地理、理科、农业都是十分,生活与伦理、习字、作文、绘画、工艺都是九分,算数、音乐、体操则是八分。

    暑假结束后,到了第二学期开学的这一天,当牧村康治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从后面传来一声“牧村!”牧村回头一看,原来是睦雄。牧村康治是这个时期和睦雄最要好的同学。

    “什么事?”牧村停下来,睦雄赶紧跑过去,打开书包的盖子,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本用绳子绑好的几张便条纸,有点不好意思地交给牧村。

    周围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稻田里的稻穗结实累累,现在正是要收割的时候。令人心旷神恰的秋风徐徐吹来,附近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是什么?”牧村问。

    “这是我暑假时写的。”睦雄有些害羞的说。

    怕被风吹乱的牧村看了第一页,上面写着“幽默侦探”的标题,还有睦雄的签名。牧村本来想问“我可以看吗?”但他猜想,睦雄一定是希望他看的,所以就直接坐在田埂上,默默地读了起来。

    那是侦探小说。一个不怎么优秀的中年私家侦探,某个有钱绅士来拜访他,告诉侦探他的女儿被一个怪盗绑架了,希望侦探能帮他救出女儿。于是,侦探就开始行动,但因为他实在太笨了,所以一直找不到怪盗的藏身之处。怪盗也对侦探白痴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想尽办法嘲笑他、戏弄他。就这样,两个人展开一场热闹的打斗,内容大概是这样。但最后一页并没有故事的结局,还写了“末完待续”几个字。

    秋天的田地充满了独特的香气,看完之后,牧村抬起头,看见坐在旁边的睦雄一脸担心的样子。

    “怎么样?”睦雄说。

    “很有趣呢!”牧村说的是真心话。“但,这真是你自己写的吗?”

    “是啊。”睦雄小声的说。

    “真了不起。”牧村说。

    牧村之所以会问睦雄这是不是他自己写的,除了因为他很佩服中学生就能写小说之外,还有这本书是属于幽默的作品,和睦雄这个人多少有点不搭调。即使是写书,平常不爱讲话、只热中于学习的睦雄,应该会写些主题比较严肃的作品,但这本书不管怎么看,都给人一种戏谑的感觉。

    “感觉像是江户川乱步和佐佐木邦的作品混合在一起的小说,但是很有趣。”牧村又说了一次。

    牧村的成绩中等,但是非常喜欢看小说,少年俱乐部就不用说了,他也爱看王子等杂志,还有讲谈俱乐部,在这方面,睦雄远不如他。

    睦雄或许是希望,有一个了解小说的人来给他评语,这个时期的睦雄,潜意识里也许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名小说家。至于是否有可能办到,睦雄希望能借助牧村的判断。因为爱看少年杂志,所以无论是在绘画方面,或是小说方面,都慢慢培养了他的实力。

    “让班上的同学看可以吗?”牧村说。睦雄便回答:“唔。”

    第二天,幽默侦探便开始在班上传阅。同学们或许是出于对班长的敬畏,但这本小说还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班上便涌现要读续集的声浪。睦雄很在意,过了两、三天后便写好续集带来学校,续集也获得好评。但续集也尚未结束,所以班上又再催促睦雄快带续集来。睦雄很得意,继续写了三、四次续集。

    这个时候,有一个同学叫做清原武,他对牧村说:“我也有写些东西。”然后,将几页装订在一起的稿纸拿给牧村看,牧村简直就像是负责文坛新人的编辑。

    他所用的纸不同于睦雄的便条纸,而是稿纸。清原的文字非常有内容,整体结构也更胜于睦雄。但,令人惊讶的是内容,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小学老师的悲哀”这么圆熟的遣词用字、完美的构思,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学生写的文章。

    非常佩服的牧村问:“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清原神色似乎有点慌张,他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比都井所写的东西更具有文学性,如果真是你写的,就太了不起了。”牧村说出他的评论。

    清原的成绩也是中等左右,但是和牧村一样喜欢看小说。清原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他终于说了实话。“这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

    “是我哥哥。”清原说。

    “啊?”牧村说:“我知道你有哥哥,但是我不知道他这么会写文章。”牧村说。

    于是清原说:“哥哥是文艺青年。”

    小学老师的悲哀将睦雄打倒了。睦雄太过震惊,所以便不再继续写幽默侦探的续集了。清原的哥哥是工业学校毕业的,好像是在冈山的电子公司工作。睦雄心想,只是一个平凡的工人,就能轻易写出这样的小说,而自己只不过写了本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就被班上同学吹捧而乐不可支,实在觉得很丢脸。他决定不要再写小说了。

    牧村对自己的小说鉴赏能力很有自信,他觉得这本写得很好,便拿给睦雄看。睦雄看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写得很好。这本小说也还没写完,所以睦雄和牧村都希望能一起读续集,清原非常高兴,说要回家拜托哥哥。

    隔周的星期六,清原将第二集拿来了,也写得非常好。体操课请假的睦雄在教室内读着第二集,巡堂的老师刚好进来,睦雄反射性的将小说藏起来。觉得很诡异的老师,便将稿纸抢了过来。

    那不只是第二集,还有第一集的原稿,老师两份原稿都看了之后,说了一句令睦雄很吃惊的话。“你为什么要抄小说?”

    睦雄还不懂老师的意思,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不是石川啄木的小说吗?为什么你要抄呢?是国语课的习题吗?”

    睦雄非常讶异“这是石川啄木的小说?”

    “我在念师范学校时,曾经读过。”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篇小说好像是叫做云是天才吧!”

    非常惊讶的睦雄赶紧跑回家,将姊姊所收藏的啄木的书从第一页翻开来看,立刻找到了云是天才,老师说得没错。

    第三大早上,睦雄将这件事告诉了牧村,牧村非常激动。

    以睦雄的个性,根本没想到要去打清原,但是牧村的腕力很大,他在教室门口逮到了来上学的清原,就上前劈里啪啦的痛打清原一顿。

    “清原,这不是石川啄木的小说吗?你是骗子!”

    清原一面哭,一面说明原委,他说他将睦雄的侦探小说在班上很受欢迎的情形告诉他哥哥,结果星期日他哥哥回家时,便带了一本啄木的书回来,要他抄下来挫挫都井的锐气。

    清原的哥哥在冈山住宿,只有星期六日才会回家,周末都习惯在家里度过。一开始,他本打算说是自己写的,但是因为牧村好像看出来了,所以就决定说是哥哥写的。

    连载小说小学老师的悲哀就这样中断了,但睦雄这才知道,他所写的小说竟然这样不被接受,也不再继续写幽默侦探了。

    昭和六年(西元一九三一年)进入第三学期后不久,睦雄一回到家,立刻对伊根说:“我想要上中学。”

    伊根听了之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要上中学的话,要去哪里上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冈山啊,冈山的县立冈山一中。”

    伊根默默摺着衣服,脸上虽然露出一抹微笑,但内心的忐忑不安在她僵硬的指头上表露无遗。

    “冈山那么远,应该没办法通学吧!”过了好一会儿,伊根终于开口。“那就一定要住校了吧!”伊根嗤之以鼻的说:“这样睦雄没问题吗?”

    美佐子正在厨房切汤的配料,听到伊根和睦雄的对话后,就走了过来。“要一个人在冈山生活,睦雄办得到吗?”她也替伊根帮腔。

    “大家都做得到,我当然也可以啊!”睦雄认真的说。

    “你不会洗衣服,也不会煮饭,连打扫也不会。即使受伤了,一个人也不会处理,你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没办法一个人在冈山生活的。”然后美佐子哈哈大笑,伊根也跟着笑了。

    “这是大家都做得到的事,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看。”睦雄生气的说。

    “你知道怎么煮饭吗?”美佐子说:“你不知道!”

    “我可以学。”

    “以前你从来没有一个人做过什么事,现在却突然说要一个人生活。”姊姊了解伊根深受打击的心情,拚命想让睦雄打消念头。

    事实上,睦雄是被宠大的孩子,要一个人生活,确实是有问题。美佐子也认为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中学可以通学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而且,你的身体又不好,一个人头痛或是发烧时,你要怎么办?”姊姊越说越认真。

    “睦雄,你哪有钱上中学呢?”伊根说:“我没有办法再工作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很穷吧!”伊根声泪俱下。“你的成绩很好,我很高兴,但是,你应该生在有钱人家。”伊根开始啜泣。“睦雄你去冈山的话,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忍心吗?”伊根提高声调,同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有姊姊啊!”睦雄也哭着说。

    “她是女孩子,一定要嫁人的!”伊根似乎生气了,就连美佐子也哭了起来,情况变得很糟。睦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沉默不语。

    那一天,睦雄被学校的级任老师叫去。“都井,你的成绩很好,这样去做农民很可惜,你家里应该还不至于拿不出学费吧!你要不要继续升学呢?”

    在此之前,睦雄自己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自己的成绩应该是可以继续升学的,但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因为他没有父母,家里没有人赚钱,如果要住校的话,是很花钱的。而且,家里还有伊根,要是父亲或母亲还在,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自己离家,姊姊又嫁人,就只剩下伊根一个人了。虽然他试着说说看,但果然不出他所料,姊姊和伊根一直说他不懂事,很明显的,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还另有隐情。

    那天晚上的晚餐,真是食不知味,伊根几乎没吃什么,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她躲在棉被里啜泣,似乎是刻意要让餐桌上的两姊弟听见。听到祖母的哭声后,美佐子也立刻掉下泪来,不断的叹气。

    虽然睦雄早就知道结果会这样,但是,他没想到整个家庭会因此陷入恐慌之中。

    “睦雄,我们是没有父母的。”美佐子很感慨的说:“我们没有钱,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念中学吗?”

    睦雄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好,不念、不念!”睦雄说。

    他心想,自己确实也不会打扫、洗衣和煮饭,只因为自己的成绩好,就开始做梦了,中学对他这种乡下穷人家的小孩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睦雄去找级任老师,告诉她不继续升学的决定。老师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不想丢下祖母一个人。昨天脸上还闪着光芒的睦雄,今天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让老师觉得不舍。但是,对于睦雄为了照顾祖母而无法升学的回答,她觉得非常感动,之后她也说出相同的证词。

    这一年的九月十八日,爆发满洲事变,日本慢慢被战争的气氛所包围。

    昭和七年(西元一九三二年),对都井睦雄这个非常内向的人而书,应该是面临转捩点的一年。之前,睦雄是个胆小纯朴的优等生,对家人也非常好,很少会去麻烦别人。

    但是,这一年,已经十六岁的睦雄,因为自己被迫做出很大的让步,所以开始出现愤世嫉俗的态度,也可说是一个心思过于细腻的人,开始学会社会习性的结果。说得讽刺一点,他正在慢慢“转大人”

    现在这个社会,比以往更加俗艳刺激,而且,贝繁村这个小社会,比起其他地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都以“淫风”来形容贝繁村,因为,这个地方弥漫着特殊的颓废气氛,这意味着,只要长大成人,就会自然而然接受这块土地的习俗。睦雄被迫做出不合理的妥协,也或是因为受到挫折,因而失去了对抗这个恶劣环境的气魄。

    睦雄在高等小学毕业的前夕,开始发烧。一开始只是微烧,但在毕业典礼结束后不久,就变成了高烧。他躺在床上不断呻吟着,伊根和美佐子夜以继日的照顾他,高烧持续了两、三天,医生说是肋膜炎,并不要紧,待在家里静养自然就会好的。虽然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但是也不可以下田,所以毕业后三个月,睦雄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度过。

    伊根和美佐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睦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医生说不要紧,但肋膜炎就是结核病的一种:虽然伊根和附近邻居都刻意隐瞒睦雄,但睦雄还是可以隐约感受到父母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的原因为何。

    结核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现在自己也得了和父母相同的疾病。年纪轻轻就必须死去,这样的恐惧从这时开始纠缠着睦雄,对他来说,这个打击更甚于不能上中学。

    昭和六年一月,冈山广播电台开始启用,播报了一则新闻,就是几十名冈山一中的学生和二中的学生打群架,其中有名冈山市立商业中学的学生加入了二中这一边,被球棒打成重伤,生命垂危。伊根认真听完新闻后,便一直等着出去散步的睦雄回来,然后立刻告诉他这件事。

    “睦雄,还好你没去上中学,如果你现在是中学一年级的话,我可能会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

    “睦雄又不是那种孩子,不用担心啦。”这次,美佐子插嘴帮睦雄说话,但睦雄没有任何反应,很快就回房了。从这时候开始,睦雄和伊根之间,大多都像这样没什么交集,渐渐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因为,在睦雄心中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绝望感,觉得非常郁闷。

    虽然睦雄关在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所以美佐子和伊根也没有特别担心,也是因为这种孤僻的个性,才使得睦雄之前的学业成绩如此优异。

    但是,有一天,美佐子走进睦雄的房间打扫,看见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好几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她顺手拿起来一看,每篇文章都是猎奇犯罪事件的报导。

    其中一张是发生在名古屋的猎奇事件。这个事件的经过大致如下:

    昭和七年(西元一九三二年)二月八日凌晨,名古屋市西区,中林公园附近的鸡舍,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这具尸体最奇怪的地方是,在铭仙绸和服的下面,**和性器官都被摘除了。四天后,木曾川的筏夫在河里发现女人的头颅,这颗头颅也很恐怖,头发是连着头皮整个被剥掉,没有耳朵和上唇,两颗眼珠也被挖掉。应该是精神异常的人所为。

    死者是吉田松江,十九岁,女性。她的情人,也就是糕饼师傅增渊仓吉(四十四岁)当时已经失踪。警察认为增渊涉嫌重大,便追查他的行踪,却一直找不到。一个月后,也就是三月初,冬天过去了,木曾川游河季来临,船夫们为了重新开张而来到茶棚,结果发现吊在天花板下的增渊尸体,那已经是死后一个月的腐烂尸体。

    他的尸体还有很多非常耐人寻味的地方。他的头上披着看似女人的假发,但那其实不是假发,而是吉田松江被剥下来的头发。再往下看,增渊的身上穿着松江的内衣,衣服的左右两个口袋,分别放入两颗眼球和两只耳朵。另外,在茶棚的冰箱里,还找到了已经风干的两个**,这篇报导就是在写这个惨绝人寰的案子。

    另一张,是刚好和发现增渊尸体相同时间发生的案子,也就是“玉之井分尸命案”终于破案的报导:

    这个案子是发生于昭和七年三月七日,当天早上九点,住在向岛区寺岛町的广岛久良治(三十二岁),在距离红灯户很近的寺岛町八七九番地,也就是俗称的御齿黑沟,发现用牛皮纸包裹的人头、胸部、下腹部、双手和双脚等尸块,引起社会一片哗然。分解下来的尸块被包在牛皮纸里,外面再用白色的浴衣包裹,并用绳子绑紧。警察赌上威信,花了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全力展开搜查,但还是无法找到凶手。

    像是走进了迷宫一样,十月九日,水上警察局强制拘提住在本乡汤岛新花町三的无业游民长谷川市太郎进行审问,最后认定长谷川就是凶手。被害者原本是浅草地区的流浪汉,叫做千叶龙太郎,长谷川因为同情他,便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千叶不但没付房租,最后还使用暴力,所以,长谷川便和弟妹一起将千叶杀害。

    还有一张也是轰动社会的猎奇事件报导,在神奈川县大矶町坂田山殉情的庆应大学学生和他的恋人,被下葬后,女方的墓竟然遭到破坏,尸体还被盗走。

    这个事件的经过大致如下:

    昭和七年五月九日,在湘南大矶町北郊八郎山,发现一对殉情男女的尸体。男方是男爵家的长男,庆应大学的学生调所五郎(二十四岁),女方则是静冈县豪农场汤山家的三女,汤山八重子(二十一岁)。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确认死者的身分。女死者是个大美人,身边放了青鸟杂志、尚考克多8和北原白秋的诗集,还有小本的赞美歌集,附近有像是焚烧信纸后留下的白色灰烬。在青鸟杂志上放着两人的高级手表,可以判断两人家境都很好,但还是看不出来两人的身分。男子胸前的口袋有一封遗书,上面既没有收件人姓名也没有署名,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当地警察没办法,只好将两人的尸体先放入白木棺材中,暂时埋在郊外一间叫做法善寺的庙里。

    译注8jeancocteau,一八八九—一九六三,西班牙人,是毕卡索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有名的诗人兼剧作家。

    事情如果只发展到此,其实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墓地被挖开,棺木的盖子被掀开,女性尸体不见了。看守墓园的老婆婆大叫一声,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她发现情况不妙,附近散落着腰带和内衣。

    有人说,殉情的女子另有爱人,是那个男人将尸体盗走,也有人说,可能是因为迷信,所以要对尸体用药,反正众说纷纭。但是,最后证实是一个性变态者的杰作,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日早上八点多,在大矶的海边找到了那具女尸,身上一丝不挂,被埋在沙里。

    凶手是六十四岁的埋葬工人,因为在土葬死者时,发现是具美丽的女尸,所以心生歹念,在深夜时一个人将坟墓挖开,盗出尸体。但他只是将尸体的衣服脱光欣赏而已,并没有奸尸,事后解剖尸体时获得证实,也就是说,那具女尸仍是处女,和她一起殉情的男子也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

    美佐子就像是拿到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她将剪报拿起来,走到房间的角落,去问躺在棉被上的弟弟。“这是什么?你剪这个下来要做什么?”

    睦雄将稍显苍白的脸转向姊姊,露出完蛋了的表情。这个时候的美佐子已经出落得相当标致,睦雄也越来越怕这个姊姊。

    “没有要干嘛啊!”睦雄说:“看到,所以就剪下来了。”然后又回复到看着天花板的姿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丢掉吗?”美佐子问。

    “唔。”睦雄似乎不在意的说,所以美佐子就把这些剪报和垃圾一起丢了。

    发生这件事之后不久,睦雄的气色比较好了,医生检查完后,就说睦雄已经痊愈了。睦雄虽然感到比较放心,但是他的心里并不完全相信医生的诊断,因为医生并没有怎么帮他治疗。他不是乐天派的人,所以无法相信这样的治疗就能赶走难缠的病魔。

    睦雄的表情还是一样冷静。美佐子心想,不能上中学这件事,很明显的让睦雄的精神出了问题,所以她让睦雄进村子里的实业补校就读。

    伊根还是强烈反对,但是美佐子认为,学校在附近,可以通学,而且这样还可以挽救弟弟的挫折感。

    但是,当时的睦雄已经提不起劲了,这个处置不见得正确,因为睦雄去上学后,便常与村子里青年会的成员密切往来,也开始被他们带坏。

    睦雄因为肋膜炎而延迟入学,一直到第二学期才中途入学。学校分成男子部和女子部,男子部学习的科目有:生活与伦理、国语、数学,理科、农业,女子部还要多学裁缝和家政;上课时间,男子部一周只有一天六小时,女子部一周两天五小时。总之,这是为了农民开办的学校,进入这里后,即使成绩优异也不见得光荣,至少睦雄是这样认为。

    再加上,睦雄的挫折感是很复杂的,他的不满到了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因为无法继续升学的缘故。当时就算他去上中学,他的身体这么糟,一个人住宿应该会很惨吧!还好他没有去读中学,所以他也不能抱怨任何人,这件事情给他严重的打击。

    睦雄在这间实业学校上学时,和农村青年会的成员越混越熟,他时常参加青年会里的聚会,尽管才十六岁,就已经开始喝酒。只要是年轻男孩聚在一起,好像就会互相比较谁最坏,在青年会里也是一样,当时的那些人都证实:“都井可以喝个两、三合9。”

    译注9:合:容量单位,一合相当于十分之一公升。

    因为年纪的关系,所以睦雄比较能喝吧!但是,他们在一起所做的事还有比喝酒更坏的,那就是这个地方特有的玩女人方式。当时,村子里的年轻人聚在青年会喝酒时,会吹嘘他们半夜去偷别人老婆的成果。

    “你还没长大就学会喝酒。”美佐子常会对从青年会喝得满脸通红回来的睦雄说。

    于是睦雄就会说:“以前的人不是常说吗?酒是百药之王。”这很明显是睦雄在青年会里听来的,就像是四十岁男人说的话。睦雄的失落感似乎全都转换成了酒量。

    这个时候的美佐子,还在睦雄的笔记本上看到了关于堕胎的歌,歌词的内容有点猥亵。这首歌好像是叫做“杀死小孩的拍球儿歌”还是“堕胎歌”之类的吧!从明治时期(西元一八六九—一九一一年)开始,就在当地偷偷被传唱着,根据研究者表示,在昭和之前很少有这种歌曲流传下来。

    这个事实告诉我们,从明治时期以后到当时这段期间,贝繁村弥漫着什么样的气氛。事件发生之后,各报导机构都在报导这个地方的性泛滥情形,说村子里的男女关系已经是“乱成一团”了。当地的知识分子极力否认,但如果报导属实的话,堕胎就是必须的了。

    这个部分的真相,因为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所以很难考证。但在事件发生后,津山警察署长发给冈山县警察局长的报告书里,似乎就全盘否认了这些报导,上面写着:“这三十年来,仅有一件恋爱结婚的案例。”

    也就是说,如果恋爱结婚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在当地很盛行的话,传说中的事或许就有可能是真的,但如果像这样并非事实,当然就不能胡乱猜测,这是一般逻辑的推论。可是,按照现在的感觉来看,是看不出这句话的否定意涵的,一般而言,因为禁止恋爱,就会变成躲在暗地里偷偷恋爱,这个规定在本质上是行不通的。

    实际上,贝繁村的年轻男女即使在路上遇到,也不可以站在路边说话,表面上是禁止恋爱,但实际上是暗地里偷偷恋爱,所以这份报告当然可以证实,传说中的秘密恋爱行为实际上是存在的。

    不管怎么说,不被允许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都井睦雄,已经到了将强烈的挫折赶藏在心里的年纪。当他和本地的年轻人来往时,慢慢也受到了当时气氛的影响,这也使得他后来犯下那件案子。

    昭和八年(西元一九三三年)睦雄已经十七岁了。

    这一年,相继有人在三原山的火山口自杀,造成社会轰动。

    对睦雄而言,今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后来偶然间获得了证实。有一个人叫做内山寿,和睦雄同样都是贝繁五乡出身,他到大都市去之后,变成了小混混而恶名昭彰。

    睦雄事件发生的三年后,也就是昭和十六年(西元一九四一年),他因为犯了窃盗罪而被浅草警察局逮捕,他除了供述自己所犯的罪行之外,还说出在睦雄事件发生前的某一段时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和睦雄走得很近。但在当时,睦雄事件已经结案了,所以内山的供述并没有被用到,历史上也没有记载。在这一章里,将参考内山的供述,从内山的观点来试着描绘事件发生前的睦雄。

    内山寿比睦雄大一岁,昭和五年和睦雄毕业于同一间高等小学,在家里帮忙种了两年的田,然后就来到东京,在川崎一带的铁工厂工作。工作很无趣,内山不久之后就开始流连于浅草的闹区,和附近的流氓混在一起。在他做大哥的跑腿时,被警察盯上,所以他决定暂时躲回乡下,当时是昭和八年的春天。

    因为在东京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内山已经无法再乖乖的认真耕田。内山来到津山市之后,就在街上闲晃,然后走进电影院里。他一边啃着商店买来的煎饼,一边看电影,发出喀哩喀哩的声音,结果,坐在隔壁的年轻人可能是因为太吵了,最后受不了,就悄悄站起来移动到旁边的座位去。在黑暗中,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块头很大。

    回家时,坐上作备线的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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