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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权力野兽朱元璋1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路,想一路,脑子里什么都装,尊贵的、卑贱的、壮美的、猥琐的、昌盛的、沉沦的、富裕的、贫困的,游食生涯里,忍饥挨饿,眼界却极大地开阔了,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四天水米未沾

    朱重八即将结束游食生涯时,得了一场大病,除了向路过的寺院讨些草药,他无法就医,身体虚弱得走路都打晃,再加上一日三餐得不到保证,时常坐下去就起不来,歪在地上要歇几个时辰。

    这一天下雨,他拄着棍子来到一个村子边上,只觉眼前直冒金星,他已经差不多四天没吃一口正经饭菜了,踉踉跄跄到了小土地庙前,伸手想推开破败的木门,人却重重地摔倒在庙门槛上。

    雨仍不紧不慢地下着,他也浑然不觉。远处一老一少走来避雨。少女大约十五六岁,虽然脸色也不好,却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和很有教养的气质。两个人站在屋檐下,少女发现了朱重八,吓得叫了声:“呀!又一个死人,还是个和尚。”说着向老者身边靠去。

    老头赶紧安慰她:“小姐莫怕,见怪不怪。”他无意中向朱重八斜了一眼,说:“这人好像有气儿。”说着凑过去从地上拾起一片鸟羽毛,放到朱重八的鼻孔底下,羽毛轻轻地扇动着。

    少女惊喜地说:“啊!他还没死,你救救他吧。”老者扶起朱重八,叫道:“师傅醒醒”朱重八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看看天上飘洒的雨丝,说:“哦,下雨了,下了雨,旱灾就该过去了。”

    少女清秀却瘦弱,尽管家境曾经殷实,荒年她也是沿路乞讨者。

    她问朱重八:“你是哪个寺庙的?是不是病了?”

    朱重八摇摇头,无力地苦笑一下。老者叹了一声:“天下人一个病,饿的。”朱重八望了一眼少女,发现她眉间那颗红豆般的胭脂痣使她更加俏丽,他说:“不瞒二位施主,贫僧已经四天水米未沾了。”

    少女看了老者一眼,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带提梁的瓦罐,送到朱重八面前,说:“你这出家人挺可怜的,这半罐汤你吃了吧。”

    朱重八打开盖子,看见那汤里有白饭粒、绿菜叶,连声谢也没说,仰起脖往口里咕嘟咕嘟地灌,霎时喝光,还伸出两根手指头把罐子里残存的几颗米粒捻到口中吃掉,当他发现少女含笑望着自己时,才想起道谢:“不好意思,谢谢了,我把你们的饭给吃了。”

    “没关系,同是天涯沦落人。”少女笑说。老者抬头看了看天,说:“快快上路去找寺院投宿吧,天都晚了。”朱重八吧嗒着嘴说:“方才没工夫细细品尝,现在口中尚有余香。小姑娘,这汤太好吃了,贫僧活了二十多岁,从没吃过这么香、这么可口的汤。”

    少女望着老者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是吗?”

    “真的。”朱重八很郑重地说“请问,这汤叫什么呀?”

    “你记住了,这叫珍珠翡翠白玉汤。”她本是戏谑口吻,朱重八却信以为真:“珍珠翡翠白玉汤?”他重复说了几次,感叹道“太美了,最美妙的名字,最香甜可口的味道,将来有一天时来运转,贫僧顿顿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吃。”

    少女带有三分揶揄地笑道:“只怕真到了那时,珍珠翡翠白玉汤会令你作呕了。”这时雨已经停息,少女对老者说:“咱们走吧,天晚了会错过住宿地的。”老者便担起了挑担。

    朱重八肚子里有了白玉汤垫底,顿时长了精神,自告奋勇道:“我送送你们吧,不敢说武功盖世,贫僧这条锡杖还是能挡一点事的。”

    少女说:“多谢了,不必麻烦师傅。你不是真正的和尚吧?”

    “我俗名朱重八,法名叫如净。我是乱世出家,暂避风头而已。”

    少女笑吟吟地点点头,与老者一同走了。朱重八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路尽头,忽然漾起一阵莫名的怅惘之情。朱重八好不惊诧,这种甜丝丝的感觉,对他来说,几乎没有过。不管怎么说,珍珠翡翠白玉汤从此成了朱重八生命中不可忘怀的一点珍存,他盼望着有朝一日报答这个救过他的少女,可惜没有勇气问人家的姓名。

    神奇的风水先生

    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在淮西游方的在朱重八取道回归皇觉寺时,又一次来到庐州地面,因为天气太闷热,他又饿又累,支撑到一户人家的小门楼外,一头栽倒在石鼓旁,昏沉沉睡去。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但庐州市面还没有散市。

    黄昏时分,市面上行人渐少。一个四十开外的穿儒士长衫,戴折角儒士方巾的人倒骑在驴背上缓缓而来,他背着个粗布褡裢,手中挑着个布幌,上面有两句话:“风鉴有凭无据,时运亦假亦真,信则有,不信则无。”他的潇洒打扮和举止,一望可知是个术士。此人名叫郭山甫,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平时在小镇占卜六爻课。

    在郭家后院有几棵柿树、桑树,中间空地上,二男一女正在练武,枪来刀挡,打得难解难分。只见这少女手使双刀,左右开弓,杀得使浑铁枪的大哥郭兴、使金枪的二哥郭英一点便宜也占不着。

    当他们跳出圈子时,郭兴称赞妹妹宁莲的双刀出神入化,越发不得了,哥俩的双枪都抵她不过。郭英眉毛一扬,道:“哼哼,我只拿出三分气力,让着她呢。”郭宁莲撇撇嘴说:“二哥说这话羞不羞啊。”

    这时一个小丫环探头说:“公子小姐,老爷快回来了,可以洗洗开饭了。”几个人答应一声向前院走来。听见门外驴叫声,换好衣服的郭宁莲说:“父亲回来了,不知今天他碰到大命之人没有。”这是玩笑话,郭山甫如果给贵人看了相,会一连高兴好几天。

    郭兴说:“你这丫头,只有你敢跟父亲打诨开玩笑,我们若这么说他,非挨板子不可。”三兄妹打开院门,见郭山甫扛着白布招旗刚刚下驴,那驴兀自大叫,并且在门前石鼓旁打起滚来,腾起一阵灰土。

    郭宁莲忽然看见那驴再打一个滚,就会压住一个人,那个破衣烂衫的和尚就蜷缩在石鼓旁。说时迟那时快,郭宁莲腾身而起,稳稳跳下,双腿一别,挡住了驴子。

    郭山甫发现了石鼓旁卧着的人,竟然没有被驴折腾醒。

    郭兴凑近看了看,说:“一个小和尚。”郭英叫宁莲告诉管家的,弄一碗饭给这和尚端来。朱重八显然听到了“饭”字,一骨碌爬起来向众人一揖:“阿弥陀佛,善哉,多谢施主赏饭。”

    朱重八的贪吃引发了郭家人的一阵笑声。

    郭山甫没有在意,郭宁莲却忍不住笑对两个哥哥说:“好一个丑和尚。”郭兴赶紧扯了妹妹一把:“莫胡说。”他怕言语无忌的妹妹触怒了和尚。郭山甫偶尔扫了朱重八一眼,立刻眼睛放出光来。他大步上前,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朱重八来,把朱重八也看得不自在起来,自己也忍不住浑身上下察看,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怪异。

    见父亲这副神情,郭宁莲向郭英耳语道:“二哥,你看,父亲大概从这个讨饭和尚头顶看到有九条龙盘着了。”郭英忍不住笑了。

    郭山甫终于对着朱重八频频点头,自己喃喃地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昨夜观紫微星从东南升起,果然,果然!”

    郭山甫问朱重八:“师傅不知在哪座宝刹住持?”

    朱重八很不好意思,说:“哪敢侈谈住持!贫僧不过是个挑水僧而已。所在修炼之寺在濠州。”

    “是皇觉寺吗?”郭山甫显然知道这座庙宇。

    “正是。”朱重八强打精神,答道:“寺院存粮已吃光,众僧都托钵云游去了,贫僧游方三年,也走过好多个府县了。”

    郭山甫道:“记得皇觉寺有个极有学问的佛性大师,他仍在吗?”

    朱重八很惊讶,说:“他去江浙弘法未归。先生认识我师傅?”

    “有一面之识。”郭山甫说“佛性是学贯今古的大师,我一直疑心他本是仕宦中人。”

    郭宁莲提醒父亲说:“怎么只管在外头说话呀,是不是想请师傅进去一叙呀?”

    “当然,当然。”郭山甫对朱重八笑道“请师傅到寒舍一叙,务请赏光。”郭宁莲笑说:“他可能都饿得不行了,巴不得你请他呢。”话一出口,郭山甫忙瞪了女儿一眼。

    朱重八认真地看了郭宁莲一眼,说:“小姐说得对,贫僧现在是饥肠辘辘,什么礼节都可免去,吃饭要紧,民以食为天,和尚亦然。”一席话说得几个人大笑。

    泄露天机

    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在了郭家古香古色的客厅檀香木桌上,郭山甫很正式地招待朱重八,两个儿子作陪。

    朱重八已经换上了一袭长衫,郭山甫请他入座后说:“明天我叫人给师傅做一领质地好一点的袈裟,你那件破的就不要再穿了。”

    朱重八觉得可惜,忙站起来:“扔掉了吗?现在在哪里?”

    郭兴说:“我叫人拿去烧了,臭烘烘的岂能再穿?”

    朱重八不动声色地说:“穿这样的烂袈裟才是游方和尚的本色。走州串县,朝踏尘埃,暮投古寺,乞讨为计,倘若穿一领华贵的僧衣,还有人会施舍残羹剩饭吗?”

    “说的是,这叫真人不露相!”郭山甫让郭英去看看“别叫他们把袈裟烧了,拿去叫下人浆洗一下,缝补起来。”郭英答应一声出去。大家入座后,郭山甫提起白玉酒壶,笑问:“师傅饮酒吗?”

    朱重八言不由衷地说:“贫僧是受过戒的。”但话说得并不坚决,他真的想喝点酒。郭山甫哈哈一笑,说:“先生又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不必这样拘泥,但喝无妨,这里又没有别的释迦牟尼信徒。”

    朱重八也就不再推辞,与郭山甫、郭兴碰杯后,饮了一大口,说:“先生怎么断言贫僧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呢?”

    郭山甫笑道:“感应而已,我也说不准。”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观察朱重八的面相。刚回来就座的郭英对哥哥小声揶揄地说:“父亲大约从他这面相上看到王者之气了。”

    郭山甫偏偏听到了,他说:“这位师傅相貌奇伟,他这种相,冷眼一看,是凶相,但凶中有善,凶善相辅,恩威并行,必为大器之人。从五官来看,天地朝相,五岩对峙,极少见的。”

    郭英用开玩笑的口吻问:“能当皇上吗?”

    朱重八觉得他在奚落自己,心里颇有些不快,也不隐藏感受,开口道:“玩笑岂可这样开?贫僧不过是衣帛米食不周之人,何必嘲弄?”

    郭山甫瞪了儿子一眼,对朱重八说:“师傅写个字,我给你测测。”朱重八笑了笑,说:“衣帛不周之人,能测什么字好吧,就测衣帛的帛字。”

    郭山甫低头琢磨了半天,又用筷子蘸了酒,在饭桌上写了一个“帛”字,还是拿捏不准,就道:“回头我得查查易经。”

    朱重八便也不当回事,拿起筷子便吃菜。郭山甫看着朱重八的大耳朵,突然说:“可惜呀,可惜,美中不足啊!”这一转折,令朱重八很失落,他放下筷子,追问道:“先生莫非看出我一事无成?”

    “啊,不,不,”郭山甫说“好比是万事皆备,惟欠东风。”他仰头望着天棚想了片刻,问:“先祖坟茔在濠州吗?”

    朱重八点点头。

    “坟茔走气。”郭山甫又拿起筷子在桌上划说:“乾坤来气,气走龙脉,虽在脉上,如果漏气则龙脉断,不是可惜了吗?”

    朱重八看到了摆在八仙桌上的大小几个罗盘,便问:“先生不仅占卜,也看风水是吗?”

    “是啊。”郭山甫说“从前我给一户两科状元家看过坟山。说也怪,他家接连两科中了两个状元,却都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一个点了翰林却暴卒,一个放了儒学提举,走到半路上刮风翻船,也是一命呜呼。这家人请我去看看坟地风水,我一看,他家坟上看上去后有青山倚靠,前有流水环抱很不错,可那水是漏斗状,沙底河,存不住水。我给改看了一块地,他家在下一个恩科又中了一个状元,至今已做到礼部大堂堂官了,汉人有此殊荣,叫蒙古人、色目人都眼生妒火呢!”

    郭兴说:“家父此生的最大心愿是点一块骑在龙脉上的皇帝穴。”

    朱重八忙问:“点到了吗?”

    “我想为时不远了。”郭山甫很有信心的样子“那样的坟地,后人必有登大位,南面称孤的。”

    朱重八一边点头,一边大口吃肉,吃得不过瘾,干脆用手抓起来吃。“贫僧有句不该问的话,先生别生气,倘或世上真有埋上尸骨就能让后人发迹的坟地,那风水先生为什么不先把自己祖上的尸骨埋进去以荣子孙?”

    郭兴、郭英似乎觉得朱重八问得在理,都点了点头,望着郭山甫看他怎么说。郭山甫自有他的解释:“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在冥冥中主宰着。过去俗话说,命中有八升,不可求一斗。你说的事,不是没有人干过。刚出道的时候,我一个师兄违背了师傅的教诲,给别人看好了一块坟田,却把自己祖父母的坟移了过去,还等着后人出将入相呢,不想那年地震山崩,山整个垮塌下来,尸骨无存,龙脉也荡然无存了,他的后人至今仍在街头卖火烧。所以,这并非人力可强求的。”

    朱重八点了点头,说了声:“对不起,贫僧的发问多有不恭了。”

    此时在郭家的厨房里面,灶火熊熊,下人烧了一锅开水。朱重八的破僧衣扔在角落里。郭宁莲走进来后,忽然用力抽了下鼻子,问:“什么味?怎么一股臭烘烘的味呢?”

    一个拉风匣的下人指了指堆在角落里的破僧衣,说:“可不是,老爷让烧了它,和尚还舍不得呢。”他把烧好的一大锅水倒在木桶中,用烧火棍挑起破僧衣扔到热水中,衣服沾了热水,味道更加难闻,下人急忙掩起鼻子,说:“小姐快别在这了,小心熏着。”

    郭宁莲连忙捂起了鼻子。

    下人不解地说:“老爷也真是的,相面相出邪来了,把这么个脏和尚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若能出息,我都能当宰相。”

    郭宁莲脱口而出:“也许是真人不露相,人不可貌相啊!”至于朱重八是不是“真人”郭山甫也在琢磨。吃完饭后,郭山甫就围着“帛”字在桌前转悠着,苦苦地思索着,还拿出三枚制钱摇了一卦。郭兴、郭英进来,忽见郭山甫双手一拍,哈哈大笑起来,二人莫名其妙。见两个儿子进来,郭山甫忙叫他们过来,然后指着卡片上的“帛”字说:“帛字断开来是什么?”

    郭兴比划了一阵:“不是一个白一个巾吗?”他弄不明白父亲琢磨出什么来了。

    “你呀!”郭山甫很振奋地说“这帛字,是皇字头,帝字尾,组合起来暗合皇帝二字,朱重八了不得呀!日后要当皇帝了!”

    郭英有三分不信:“怎么这和尚随便写个字,就漏了天机呢!”

    郭山甫十分得意:“怎么样?我说我看不走眼嘛!此人前程不可限量。”他又指着刚刚摇出的卦,在纸上画出巽下坤上的图案。

    郭英问:“他的生辰八字也有帝王命?”郭山甫分析说“这是升卦。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说多了你们也不明白,简单说,升卦是向上升的象征,下卦巽风,性谦和,上卦坤地,性驯顺,所以能不断上升,所以象传上说,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了不得,再看第四爻,这与当年周文王的六四一样,王用亨于歧山,顺事也。这是说,王者因亨通于王歧,吉祥而无过错,六四以阴爻居阴位,至柔,能包容下卦三爻。周文王当年顺应时势得以建西周成就王业,这朱重八竟与周文王一样的运命。”

    郭英、郭兴二人啧啧称奇,郭英说:“这么说,这倒运和尚是一条潜龙了?”郭山甫说卦象如此,须后事验证的,他嘱咐儿子,这些话,千万不要对朱重八说破。郭兴道:“那是,他会以为我们巴结他呢。”

    郭家把书房腾出来给朱重八用。书房里灯火通明,朱重八被安排在这里睡太妃榻,他刚洗过脚,光着脚丫子在看书。门外,郭宁莲和郭英不无淘气地悄手悄脚在观看这个“大命之人”

    郭英笑道:“这和尚挺能装模作样呢。”出于好感,郭宁莲说朱重八谈吐倒不俗,肚子里像有点学问。客厅里,朱重八放下书本,从褡裢里拿出那本用纸钉成的毛边纸本子,逐页地翻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翻了片刻,朱重八又光着脚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来,拿起笔筒里的笔,蘸上墨,在自订的白纸本上认真地写起来。

    郭宁莲好奇地琢磨开来“这和尚不一般,他写什么呢?抄心经?”郭英挖苦朱重八“他可能在记流水账,某年月日,某户人家对他施舍了馒头一个、馊饭半碗、泔水半升”郭宁莲忍不住笑出声来。朱重八听见笑声,走到门口望了望,郭英和郭宁莲早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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