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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点笔趣阁 www.ddbiquge.co,长铗中篇作品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聪明,它是对的。现在若这个人拥有一百份不同价值的产业呢?会计员,请给机器输入一百个随机数,谢谢。”

    莱布尼茨直直望着阿瑟克,目光迷离,他油污满面的脑门更光亮了。

    不一会,会计员取了计算器处理结果。

    “会计员,现在请输入一千个随机数。”

    莱布尼茨的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灰色的瞳孔黯然无光。公爵不解的望着他的

    首席科学家,心里嘀咕,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很多人的双腿都站麻了机器才运算出结果。

    “会计员,现在请输入一万个随机数。”阿瑟克冷冷道。被机器戏弄的会计员已经从刚才机器处理问题的时间长意识到什么,顿时愉快的活跃起来,加紧向机器输入一万个随机数。布伦瑞克漂亮的胡须微微上翘,环抱双臂不动声色的伫立着。

    奇怪。已经过去好长一段时辰,吱嘎吱嘎的机器仍然没有停止动作的意思,计算似乎还遥遥无期。

    “喀嚓!”站在机器旁的莱布尼茨被震得一抖,支着臃肿肚子的两条纤细的腿不住摇晃。大家争相涌进磨房去看机器发生了什么。儿童手臂粗的绞链硬生生的断裂,露出新鲜的参差断面。

    “绞链太细。”公爵讪讪的说。

    哼。阿瑟克鼻孔喷出一股冷风:“用牛腿粗的绞链也没用!6(6分遗产问题在数学上是难解性问题,可证明是不可能找到一个现实可行的程序(时间耗费是输入长度的一个多项式函数而不是指数函数的程序)来解决它。当输入的长度稍长,一定会引起时间上、元器件上、程序长度上的指数爆炸。也就是说莱布尼茨要在可接受的时间内计算出它,得制造一台拥有无数个转轮的计算器,若要用一个有限个轮子的计算器来计算,他又得等待无限长)因为它要算出来,恐怕要等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九

    “泰依,我们回家吧。”我的手藏在裤袋里,紧紧攥住最后两个铜子,那是回家的车费。

    小鼻子上架着大眼镜的泰依埋头揿着他的计算器,没有理我。

    “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唔。”他抬起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空中花园”的转盘“空中花园”的主体是一个玛雅金字塔式的锥形转台,分五层,每一层都排满了琳琅物品。游戏的方式是往机器的樱桃小嘴里投币,如果时机把握得好的话,硬币会通过一系列碰撞,把你觊觎已久的物品推出来。当然,大多数时候,能得到的是最底层的廉价物品,连精明的大人也只不过偶尔得到一包香烟。泰依却迷上了这个把戏,他想得到的是最顶层的一台天狼星望远镜。

    “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那顶层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成功得到过,老板是骗人的。他故意偷偷替换顶层的东西。”

    “我知道。可是,机械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计算的!按照我的计算,顶层的东西是有一定机率得到的!”他朝我使劲晃晃手中的计算器。我看见他的背后,远远站立的老板与他的朋友的忍俊不禁。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还是先计算一下口袋里的钱够不够车费吧。”

    “哎呀,又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碰到了,我的计算还不够精确,太可惜了。”他啧啧惋惜“艾森,你能再借我两个硬币吗?就两个,我发誓”

    “哎呀,又只差一点。”一个小女孩的叫声唤回我的回忆。游乐园已经改成了主题公园,这个游戏项目却一直存在,只是上面陈列的商品已改头换面,透着一点时代气息。最高层是一个全息视像仪。

    “规律是可计算的!”我回味着那个自信的小玩家的豪言,掏出一个硬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投了进去。

    美妙的“哐啷”一声,周围传来艳羡的啧叹声,我有点陌生的望着出货口的全息视像仪,愣住了。可是,我检查这个昂贵的家伙,却一无所获。

    “送给你。“我把它交给那个沮丧的小女孩,她刚刚输光了身上所有铜子,红烫的脸正贴着“空中花园”玻璃外壳上伤心呢。

    我正欲转身离去,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先生,留步。”是一张很陌生的中年人的脸,他脸上浮着一丝职业性微笑。

    我狐疑的走近他。

    “我是这儿的老板,李先生说,如果有谁赢得了那台视像仪,我就把这个转交给他。他递给我一张崭新的镀银卡片。

    “谢谢。”我迅速接过卡片,转身离去。我已经不再怀疑什么,就像那个坚信“规律是可计算的”的男孩那么笃定。

    吉化人压根不知道这附近有一个通祁煤矿。直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告诉我:“这里的鸡鸣山窝里的确有一个大煤矿,但已经废弃五十多年了。”

    “老人家,您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恭敬的问。

    “不不。”老人使劲摆手。

    见我欲求助他人,他好心提醒道:“你不要去为好。以前那里就是因为出过一次大矿难而废弃的。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外面来的人又开始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了解情况的本地人都不会去的,因为有个说法:那里进得去出不来。这不,前段时间好些个外地人进去后,现在还没出来呢!”

    当然,我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重金雇来的向导把我领到目的地后扭头就走。我拉住他要求他三天后在此处等我,我预付现金。因为在这深山老林,我还没有把握沿来时的路下山。他憨憨的笑笑,露出山里人洁白的牙齿,说:“我不能收你的定金,因为我不能对不住人。说老实话,我是没见过进去后还能出来的。”说完便急急的消失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

    我痴痴立在黑黢黢的矿井口,里面凉飕飕的风扑咬着我的面孔。一台老式液压提升机就摆在我面前,就像是在等我。机器的型号有些古老,可滑索与轮轴间却是光亮的。我摸索着在机器的背面找到一条小缝,把镀银卡片插进去,机器仪表显示器“嘀”的一声亮了。我揿下启动键,机器微震着下移,黑暗逐渐吞没了我的脚、胸、双肩、头乃至头顶那一点豆大的光亮。在下坠的过程中我的思维是静止的。我的义无反顾来自于黑洞不可抗拒的吸引,从我触摸那一枚古币起,我就已注定要扎入黑洞的腹底,去窥探它的秘密。

    什么锐利的东西闪耀了一下,我顿时失去知觉。

    十

    “喀,喀喀,喀,喀喀”他满头大汗的贴着转盘倾听机器内部异常的摩擦音,心也似乎在被绞链拉得喀喀作响。转起来,转起来,他咬牙切齿的默声为它加劲。可巨大的齿轮仍旧咬合得纹丝不动。公爵夫人伸出修长的脖子观望这边,一边不停的用遮阳帽扇风,这磨房的空气凝固了一般,非常憋闷。

    “把水坝闸门开到最大!”莱布尼茨回头狠狠的向助手吩咐。经验丰富的助手却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说:“那会超出设计承载范围的。”

    “别管!你聋了吗?我说去开!”莱布尼茨歇斯底里的冲他咆哮,围观的人们顿时失色。

    “哗!”湍急的河水像是一只久困樊篱的猛兽,凶猛的朝水轮扑去。“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在磨房里久久嗡鸣,绞链断了,水轮在扭成麻花的轴承上疯狂空转着。莱布尼茨歪倒在他的散架的机器上,仿佛他脚下的厚实大地在一刹那倾斜了。

    “威廉,实验失败了,我们却又收获了许多不是吗?我会劝说公爵继续为你的计划资助的。”公爵夫人柔声安慰道。

    “可是,夫人,这次失败我唯一的收获可能是:我以水力驱动转轮的方案是永远行不通的。”他的声音几近哽咽。

    “为什么同样的方案十进制的计算器成功了,二进制却不行呢?”

    “这是因为同样大的一个数,二进制需要的位数更多,也就是说我要在机器里添加多得多的转轮,轮间的摩擦阻力成指数增长。我需要更先进的驱动系统,荷兰风车、液压、水力都是不行的。要说释放能量的效率,燃烧是最高的。可是我却找不到把热量转化成驱动力的方法7(7在那个时代,还没有动能这个概念,从莱氏著作看,莱布尼茨是能量、动能两概念不分的,故有此一说。)”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眼角的鱼尾纹鸟爪一般深深陷了进去,双手抱头,十指蜷曲,让人怀疑他头顶上的头发可能就是这样被揪掉的。

    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委婉的说:“想开点,威廉,其实你发明的十进制计算器用在会计结算上已是绰绰有余。”

    “不!”他的声音异常尖锐“把二进制和计算器结合起来才是一项旷世的工程!”

    “有什么不同吗?”夫人的长睫毛上挂满了疑惑,双眸像幽蓝的湖水一般泛动着。

    “本质的不同。如果说发明十进制计算器就像走夜路的人点燃一盏马灯,发明二进制计算器就是旭日拭亮黎明的天空!那时的天空与我们现在头顶的天空将截然不同。”他激动的挥舞拳头站起来,张开双臂,向河水奔流的方向吼道:“那片天空下,数学原理8(8牛顿在1687年出版的科学巨作,奠基了现代物理学基础。)里的三大原则将一文不值。人们只会做唯一一件事:把工作交给计算器吧。在那片天空下,将不复存在巧舌如簧的政客,空谈无益的学术骗子,甚至连柏拉图、苏格拉底也要通通消失!因为天底下不再有值得一辩的疑难、悖论、佯谬。那片天空下,世界上所有的职业都会绝灭,两人若是有争议,让我们像会计员一样坐下来算算吧!计算器会告诉我们全部真理:上帝创世的奥秘,生命的诞生消亡,自然的寒暑变迁,文明的曲折演化,万事万物的一切始末!”

    湍急的河水在他脚下激荡回折,翻滚的细碎的浪花扑天盖地,连大地都在簌簌震悚。

    十一

    “你醒了。”

    我环顾左右,周围没有一个人。除了洁白的四堵墙。耳边响着轻柔的古典音乐,我起身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源头,却没找到任何类似扬声器的装置。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而且这张床在我转身后也凭空消失了。更诡异的是,我的肚子仅仅是咕噜了一下,我就看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个银灿灿的盘子装着金黄色的不明物质摆在床头一个平台上,我已经没有耐心研究这盘金黄色物质的化学组成以及它是怎么出现的,它散发的郁馥香气昭明较著的表明它欢迎我。我不客气的塞了满满一嘴,味道还不错,有点像肉渣与木耳的复合体,只是吃完后舌头有点麻涩。

    那么门呢?我大块朵颐之后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双腿顿时一弯,向后倾倒,可是屁股下面踏踏实实的垫上了一张椅子。这张椅子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椅面的曲线与我的屁股完全契合。这显然不是什么人体工程学可以解释的了。当我往后躺去,椅面上又长出一个椅背,不消说,天生是为我这种长期俯案工作的驼背设计的。我想要什么姿势,它便随着我后仰的背调整角度。我明白了,这房子长着一个智能的大脑。所以我冲房顶说:“房子,你好。我想出去。”

    很令人沮丧,根本没反应。我懵然中被一个灵感袭击,咬牙向墙撞去。墙开了,一个跟我的体形一样大的窟窿迅速打开。我刹住冲势,反转身去看刚才开缝的地方,墙又严丝合缝的合为一体。我久久瞻仰这堵静默无语的墙,心中充满了犹太人对哭墙的那种感情。

    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光华璀璨的走廊之中,两侧仍然是光秃秃的白墙。我沿走廊向前走去,注意到身后的灯准确灭掉,而前方的灯依次打开。一个人在似乎永无尽头的两面单调的墙之间走只会疯掉。所幸,我如法炮制以头撞墙,墙就像舞台的帷幕为我展开一个又一个新奇的世界。在有些房间里,我看到一台台不知名的机器,它们就像低吼的野兽生机勃勃的工作着。在有些房间,我疑心置身于国家博物馆,四处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精美艺术品。我就像一个被开启了好奇之匣的孩子,不停的穿墙入室,每一次都带来光怪陆离的视觉享受。后来,我终于被吓倒了,是一个活人,面无表情的望着破墙而入的我。

    “嗨。”我讪讪的冲他打招呼。他却一言不发的路过我的左侧,出去了。

    他听不懂我的话吗?聋子?哑巴?可是他也得有表情啊,除非他是个瞎子。再往前走,人渐渐多了,甚至还有似曾相似的面孔,沉默的与我擦肩而过。

    “郭正宽。”我抓住一个离去的背影,热情的搂住他的肩,欣喜若狂的嚷道:“我是艾森啊。去年太平洋财富论坛上,我们有才一次激烈的交锋啊。那一次,呵呵,我态度有点过火,向你道歉”我的声音渐渐低哑,颤栗,哆嗦,面前这位当年在数百名国内外专家前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的著名经济学家以一个提线木偶的动作从我手中挣脱了。我多么希望他能劈头盖脸的把上次攻击他的我骂一顿,或者漠然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这是为什么?你们怎么了?被洗脑了吗?”我抓住一个又一个来来往往的人:植物学家吴菲,社会学家隋祥,音乐家徐晴晴

    “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对话这种低级交流,艾森。”一个冰凉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击中我后背,我心里却剧烈的生出一股暖热。

    我转过身,是李泰依。他还活着,肢体健全,毫发无损,可是那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让我不敢相认。

    “请抛弃你牛顿世界的全部概念,来理解这个崭新的世界。”他的嘴巴是紧闭的,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我耳中,我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奥妙,因为难以解释的地方太多了。

    “牛顿世界?”我茫然。

    “外面是一个牛顿定律支配的世界,不是吗?”他反问我,他死灰般眼睛里还藏着一丝余热,这让我心里生出些许希望。

    “不错。但这里不是吗?我难道不是因为重力站在这里?”

    “世界是一样的,但解释的方法不同。”

    “这里面怎么解释?跟莱布尼茨秘传哲学有关吗?”我明白这是问题的关键。

    “正确。”他传来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如果以莱氏秘传哲学来解释世界又会怎样?”我急不可待的问。

    “准确的说宗圣莱布尼茨不是在解释世界,而是在计算世界。”

    我艰涩的笑了。这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我的推断,于是说:“我想,这里面存在一台强大的计算机吧?”

    “正确。我们这个世界是在终极计算机‘熵’的运算下运行的。我们的社会结构、经济、生活、物质资料的生产分配,全是通过熵的指示。”

    “食物呢?”我非常自然的想到这个第一问题。而且这的确是个难题,这里是几百米深的矿井,没有光,就肯定无法生产蛋白质。从无机物中制造的蛋白质都是枉然,因为即便是能生产只会是右旋蛋白质,而人类需要的却是左旋,这便是造化的神奇。

    “通过合成细菌生产,味道不错吧?”

    “细菌的食物又从何而来?空气?”我嘲讽的说。

    “一条远达千里的暗河。”

    诚然,这是合理的。细菌可以通过分解暗河里携带的营养物质生产有机物。看来莱氏秘境不完全是个封闭系统,任何有限封闭系统都是无法维持自身平衡的。我的知识结构告诉我。

    “能源呢?”

    “一个5000吨级的铀矿够了吗?”

    我无话可说,这里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科学家,还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又有什么技术手段达不到呢?

    我苦笑着点点头:“好。现在我想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逃避现实吗?创造小宇宙吗?玩隐居吗?搞黑社会吗?啊?”我狠狠掐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

    “现在我们互相看对方都是可悲的。”

    我的手指无力的脱落,怔怔的望着他。

    “这是个令人兴奋的世界。”他的声音中多了几份激动的颤音“牛顿世界的人永远也不能明了的造化之谜都会在这里揭晓。这是因为牛顿的理论乃至外面的全部科学体系是建立在公理之上。在一个封闭的逻辑系统里,某些命题是不可能得到证明的。所以他们捏造一个上帝来作为第一推动。而在这里,我们是以计算的方式理解宇宙,计算即是存在!因为上帝就是以计算的方法来创造世界,宇宙便是由标准化模型软件驱动,计算着量子场、化学物质、细菌生命、人类、恒星、星系的一切变化。从这层意义上,我们就是上帝!只要我们拥有一台强大的计算机!”

    他的声音在长廊里久久回响,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看我们,他们忠实的走在熵所计算出的路径里。

    “作为一个科学家,还有什么比扮演上帝的角色更重要的吗?在这里宇宙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它就像一个纯洁的处子在我们面前坦露,这便是我们如此痴迷此境的原因!”

    我轻蔑的摇头。他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嘴角隐约一扁:“艾森,你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有什么疑难吗?让熵来解答你。”

    “好!”这正是我要针锋相对的“我最头痛的莫过于经济规律无法用数学模型来预测,不消说全球经济,就是一个股市的动态也朝夕难料。”我心里在冷笑:准确的经济预测是数学上的不可解问题。

    “那是因为你的数学模型太简陋。”李泰依不以为然的说。

    我左边的墙上立即出现一个大屏幕,一个个眼花缭乱的数学符号在我眼前飞逝。每一行程序都注有清晰明确的解释,否则,即便是作为经济学专家的我也难以卒读。随着数学演绎过程的深入,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若有所悟却又难以洞彻,似是而非既而恍然大悟。最后,机器开始模拟运算,我惊讶的发现,从亚洲金融危机到纽约道指泡沫的破灭,从信息经济的异军突起到南北合作的崩溃解体股市、市场的每一个跌宕起伏的末枝细节都精确的再现,我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纪录片,而非数学模拟。我如痴如醉的跟随跳动的曲线回忆一个个经典的经济事件。但是,随着计算的进行,开始出现偏差,到后来因蝴蝶效应,导致完全不符的错误结果。

    屏幕灭了。我幸灾乐祸的说:“看来,熵也是个虎头蛇尾的家伙。”

    “好笑!这是熵出于你理解能力的考虑,只编出一道有限长度的简单程序来模拟。若是需要,它可以把人类社会的诞生到灭亡的全过程毕露无遗的再现。”

    我凉彻全身。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科学家都钟情此境了吧?哥德巴赫猜想,宇宙大统一模型,宇宙创世之谜,生命的诞生进化在这里就像孩子的图画读物一样清晰。”

    我零乱的思绪在汹涌的海面上沉沉浮浮,突然我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据我所知,全世界还没有一台计算机能达到这个计算能力,熵是你们的幻想吧?”我想起莱布尼茨的悲剧,这个发现了二进制又发明计算器的人是他那个时代离现代计算机最近的人,可是他失败了。我不禁涌出一个问题:如果莱布尼茨在与牛顿的对抗中取得胜利,世界又将怎样?像他所预言的只剩下会计员吗?两个人再不会有分歧,因为只需坐下来计算便行了。

    “如果你学会用计算的方法看宇宙,就会发现制造这样一台计算机是简单的。”

    我愕然。

    他有些失望的望着我说:“对于一名物理学家,所有的自然系统难道不是计算机吗?岩石、原子弹、星球它们固然不运行linux程序,但它们也记录处理信息不是吗?在物质内每个粒子的行为正像一台计算机的逻辑门,由自旋的方向可编码一个比特。”

    “你是指量子计算机。”这是他的专业。

    他摇摇头:“量子计算机之于熵大概相当于算盘之于量子计算机吧。”

    “那是什么?”

    “如果我们需要在最小的空间里置最大的质量,你会想到什么?”

    “黑洞?”我张大了嘴巴,喉咙变得黑洞一般深不可测。

    “正确,黑洞计算机。”

    我全身汗涔涔的,脑袋里就像被硬塞进一团黑糊,一时无法接受。

    “请做个计算,一千克物质全部投入到翻转比特位之中,则每秒可运算十的五十一次方次。计算机存储容量用热力学计算,1kg的物质转变成一升体积的能量时,温度是10亿开氏度。熵正比于热温商,相应达到十的31次方比特信息量,够了吗?不够我们再增加一千克物质。”

    我的脑袋豁然开朗,全身血液沸腾,这的确是个疯狂的构想啊。

    “粒子无论何时发生相互作用,都会引起彼此翻转,借助于java语言想象,粒子就是一些变量,它们的相互作用就是运算。每一比特每秒翻转十的二十次方次,等效于时钟速度100gghz,够快了吗?不够我们任意增添物质。”

    “可是黑洞怎么能释放信息?你这台计算机只会有输入而没输出!”

    “霍金辐射9(9在经典力学中,黑洞被定义为空间中连光线都不能逃逸出来的区域,黑洞是看不见的。但是在斯蒂芬"霍金将量子效应考虑进去后,他发现黑洞会像黑体那样辐射,其辐射谱的温度与黑洞质量成反比。)呢?”

    我哑然。

    “一个1kg的黑洞放出霍金辐射,辐射波长等于黑洞半径,相当于强烈的伽玛射线,粒子检测器将能够俘获并解码。”

    我痴痴的望着李泰依,大学里那个异想天开的疯子又回到我面前。我常常反思为什么自己会在与李泰依争夺辛蒙的竞争中失败。今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是牛顿世界的人,注定要以常规的方式去理解这个世界,而他,作为异度空间的人,他超然高逝于传统社会,离群索居,特立独行。这样的人别说对女孩子具有致使的诱惑,连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折服于他犀利的思维。

    我不甘心的问道:“你们想过吗?宇宙无法抗拒熵增,生命无法抗拒衰老,你们有一天终会死去,谁来维持你们的世界?你们这个脆弱的世界会像一瓶香水轻易的挥发掉。”

    “我们是永生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我们老了,我们尽可以把我们的记忆与意识存储到网络之中,利用思维程序来思考。”

    思维程序?我哑然失笑:“记忆固然可以存储,可是意识却无法复制。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早已证明过人工智能的有限性。”

    “不错,任何一台特定的机器智能都是有限的,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说,人类智能没有这种局限性。”

    我无言。我觉得自己是在与一堵墙搏斗,这面墙无限延伸,高不可攀。严实的墙体上寻找不到一个可供攀缘的豁口。我注意到他提到网络,而不是熵的存储空间,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是说,你们打算死后在网络上生存?网络?是指莱氏秘境的内部”

    “不。就是网络,全球网。”他嘴角挤出一丝狰狞。

    我全身火热起来,谁都知道在一个开放性网络上潜伏意味着什么,这就好比在一个公众场合放一个装炭疽病毒的瓶子,看来他们并不打算永远维持莱氏秘境的封闭性。

    他看出我的焦灼,轻描淡写的说:“你知道了,我们并不想维持现状。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么?”

    我怎么知道?我心里大为光火。我被你留下的古怪线索一路追踪到此,你却问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因为我们想做一个试验。”他说“你是个非常好的实验对象,一个牛顿世界的典型代表。我很矛盾。从私人感情上,我不想把你拉入组织,因为蒙蒙,你知道,在外面她需要一个可依赖的人。但是对于我们的世界,你这样高度理性的人却是非常宝贵。只是你非常正统,恐怕无法接纳我们的思想。于是我们想做个试验。看伟大的莱氏秘传哲学是否能征服一个牛顿定律束缚的科学家。如果能,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颠覆外面那个世界呢?宗圣莱布尼茨在数百年前的对抗中失败了,我们要改变这个结局!”

    他白多黑少的眼睛里蔓延出无限渴望,让我不寒而栗。

    “只是,”他刚刚燃烧着的神色黯淡下去“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很薄弱,网上的体系尤其如此。我们得隐藏自己,我们的基地建在这个地下五百米的煤矿,我们的信息库用量子密码保护在全球网的某处。总有一天,它会光耀宇宙,普照天下!”

    我眼眶红了,摇着他的双肩:“泰依,你醒醒吧。你看,你们的理论虽然强大,我却不愿皈依你们的思想。你们这次尝试失败了,你们颠覆牛顿的想法也终将失败。泰依,跟我回去!蒙蒙在等你回家。”

    “我已经注定不可能像平凡人那样的活着和死去。我是一场瘟疫!一场足以拯救黑夜的瘟疫!将来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我将还你们一个时代,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他曲张着双臂,全身痉挛的歇斯底里,疯狂的咆哮在深不可测的走廊里久久震荡,似乎是冥冥中的响应,沉睡的大地突然惊厥,地底传来野兽的低吼,两侧的墙壁簌簌抖动,顿时天旋地转,我被一团强光吞没。

    十二

    1698年,奥古斯特公爵死于汉诺威。16年后,莱布尼茨的保护人公爵夫人索菲逝世。同一年,乔治王子前往英国继承王位。莱布尼茨彻底与布伦兹维克家族断绝了关系。虽然他在凄苦潦倒的晚年还一直做着被英国王室雇佣的美梦。

    “先生,克拉克10(10克拉克是一位神学家,也是莱布尼茨与牛顿的朋友。莱布尼茨经常通过与克拉克的书信来往与牛顿辩论。)来信说牛顿在光学结尾处提出:为了恢复行星的有序运动,上帝最终不得不参预其中。”年轻的助手俯在莱布尼茨的病榻前轻轻耳语。平时,只要他一提到牛顿的名字,老师昏暗的小眼睛就射出明亮的光来。然而这一次,老师的眼睛依旧紧紧闭阖。

    “先生,英国人已经开始认识到牛顿的流数方法的笨拙繁缛了”他有些不安的凭息聆听老师的呼吸。

    “先生,从英国传来消息,一个叫汤姆斯的英国人发明了一个高效率抽水机,这台机器是用蒸汽推动的”

    莱布尼茨皴皱的眼皮猛然撑开,他目光如炬的盯着破旧的天花板。从他僵直的上身与蜷曲的腰来看,他曾试图坐起来,可这一意图耗尽了他生命里最后一丝气力。他终究没能成功。

    十三

    “一次漂亮的外科手术。”他说。

    我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检查自己身体是否缺失了哪个部件,所幸,完好无缺。我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四面光洁的墙内,这次是医院。上校冲我露出弥久不散的笑容。

    “外科手术?”我云里雾里。

    “不错。我们毁掉了他们,就像手术刀精确的割掉了一个肿瘤。”他以意犹未尽的目光望向天花板,显然,他是主刀医师。

    “莱氏秘境毁掉了?你们安全局的人干的?他们呢?你们怎么发现的?”我激动的坐了起来,冲他大喊。

    他按住我颤抖的双肩,手指向我传递可怕的劲道。我平静下来,而他也换了一副阴郁沉深的表情。

    “一场可怕的瘟疫,120个一流科学家灰飞烟灭了。所幸我们控制了局势。国安局其实早已发现他们活动的迹象,也知道他们在网上存在一个体系。可以想象,这个组织的思想若是蔓延开来,对我们的世界很可能是毁灭性的。”

    “他们不是黑帮!更不是恐怖分子”

    “不错。”他高声压制住我的反驳“他们拥有完善的科学体系,又拥有完备的高智商人才库,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拥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可是凭这些就妄图与外面发展千年的文明体系对抗,不是异想天开吗?这跟在大自然中的一个玻璃罩里制造一个小生态又有什么区别?你知道,这样的实验已经失败多次了。他们就是一朵在室温下生存的雪花,纳米技术改变雪花的表面结构,可使之在室温下不化,可是这精致的美丽也是脆弱的,一粒尘埃的扰动也会使它化为哭泣的死水。”

    “可是他们的理论无懈可击,甚至比牛顿世界的科学体系还要超前”

    他的冷笑让我的话戛然而止:“他们隐藏在全球网的体系不也是密不透风万无一失吗?可还不是被我们轻易的摧毁了?”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量子密码是宇宙中的终极锁。”我的常识告诉我量子密码是不可破译的,因为任何窃听量子流的行为都将改变量子状态从而被收发信息者察觉。

    “理论归理论,技术能达到理论的高度吗?比如他们的黑洞计算机,理论上可以计算出宇宙的整个演化史,可是这需要往他们的黑洞里塞进整个宇宙的质量。试想,要是他们真的充当了上帝的角色,他们就应该能计算出自己的末日,为什么却最终未能预测到我们对他们的摧毁呢?

    量子密码也一样,支持量子密码不可破解是建立在一组假设之上,其中一个假设是一个光子表示一个量子比特。量子密码系统采用脉冲激光工作,并将其强度减到十个脉冲包含的光子不多于一个,然而这只是统计上的可能性,实际上脉冲可产生一个以上的光子。所以我们可以通过窃取一个额外的光子来解密信息。

    另外,把组织搬到地底下500米我们就找不到了吗?”他嘲讽的笑笑。

    “你们是”我突然领悟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吼道:“你们通过我找到了他?”

    他真诚的堆满歉意:“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你参于了我们的计划。你口袋里那枚古币帮助我们找到了莱氏秘境,它上面一个纳米技术的玩意工作性能非常出色,当然,你也不错。”

    “你这个混蛋!你杀了他们?”我揪住他的硬衣领。

    “我很抱歉,我的职责是保护国家的安全。他们不啻是一场瘟疫!不是我们扼杀了他们就是他们毁掉我们!他们的体系本身就有很大的漏洞,一个铀核电站,一个黑洞任何一个都是致命的”

    我一拳把他击得一晃,军人的体格使他勉强站住了。他没有回击我,抹去嘴角的血迹,平静的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欣赏他们?他们对宇宙独特的领悟,把一切归为计算的存在方式,都让人啧叹。可是欣赏归欣赏,回到现实,我们还得脚踏实地的站在重力场内。虽然很多人都说,牛顿的绝对时空观念是错误的,可我们还得生活在时空中不是?”他叹了口气走了。

    我颓然歪倒在床上,那枚德国古币就摆在床头的桌面上,斜射的光照在上面,造化之谜的图案若隐若现,一个单薄的人影昂臧于混沌的天地之间,他高举双臂,似在咆哮,似在呐喊,似在控诉,他的声音却在真空中迅速夭亡。光影浮动中他模糊的影子虚化成一团跳动的零一数字,渐渐消散,渐渐隐没。万物生于混沌,复归于混沌。我的眼眶一阵暖热,目光顿时模糊起来

    注释:

    1另两个是笛卡尔、斯宾诺莎。

    2莱布尼茨因其怪异的衣装享有“考古新发现”这一绰号。

    3指康熙。

    4指伏羲。

    5由三个命题构成:两个前提和一个结论。命题又有四种不同形式:全称肯定、全称否定、特称肯定、特称否定。由此可产生256种论式。

    6分遗产问题在数学上是难解性问题,可证明是不可能找到一个现实可行的程序(时间耗费是输入长度的一个多项式函数而不是指数函数的程序)来解决它。当输入的长度稍长,一定会引起时间上、元器件上、程序长度上的指数爆炸。也就是说莱布尼茨要在可接受的时间内计算出它,得制造一台拥有无数个转轮的计算器,若要用一个有限个轮子的计算器来计算,他又得等待无限长。

    7在那个时代,还没有动能这个概念,从莱氏著作看,莱布尼茨是能量、动能两概念不分的,故有此一说。

    8牛顿在1687年出版的科学巨作,奠基了现代物理学基础。

    9在经典力学中,黑洞被定义为空间中连光线都不能逃逸出来的区域,黑洞是看不见的。但是在斯蒂芬"霍金将量子效应考虑进去后,他发现黑洞会像黑体那样辐射,其辐射谱的温度与黑洞质量成反比。

    10克拉克是一位神学家,也是莱布尼茨与牛顿的朋友。莱布尼茨经常通过与克拉克的书信来往与牛顿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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